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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去(还没有开始才没有终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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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遇见这场车祸,要不是忽然变成病床上的废人,她大概根本不会接触到袁山河这一类人。

他贫穷,落魄,生着病,一无所有。

对啊,他还生着病,叶知春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她问过几次,他总说:“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

叶知春家教良好,懂得不去寻根究底,愿意说的迟早会说,不愿说的撬开嘴也不会说。

她就最烦别人来刨根究底,要不这一年来怎么会对护士站的人发那么多次火?

说起来,自从认识袁山河,她发火的频率似乎越来越低。

叶知春喃喃念着又一遍的“我不喜欢袁山河,一点也不喜欢”,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拿出那朵早已干枯的迎春花。

瘪了,干了,一点水分都没剩下。

前几次护工打扫卫生时,随手把花扔了,她难得发了脾气,吓得大婶一路冲到整层楼的垃圾桶里,一通翻找,屁滚尿流把花送了回来。

叶知春把它打理得干干净净,重新放回了枕头

谁也不许动。

而袁山河呢?呵,他可真是朵奇葩,都叫他别来了,偏来!

他还得寸进尺了,别人都不敢对她说的话,就他敢说。

康复师指导她朗诵诗歌:“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袁山河坐在一旁啃苹果,咯嘣咯嘣的,“你不如教教她,公主发脾气,骂声动天地。”

“……”

康复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知春果然真实演绎了什么叫做“骂声动天地”……

“滚!”

“你滚!”

“滚出去!”

“再也,别来!”

可是拿着苹果优哉游哉踱步而出的袁山河,第二天又来了,这次拿了几只梨子。

康复师正在教她一首英文诗歌,叶知春磕磕巴巴念到一半,抬起头来,看见袁山河推开门,踏着一地倾泻而入的阳光朝她走来。

他狗嘴里没吐出什么象牙,扔了只大鸭梨给她,“今天我们结巴小姐又在学什么?”

学济慈。

“世上的鲜花会相继盛开,美丽而不朽的事物会接踵而来。”

像是一个隐喻,当她张口念出那句“美丽和不朽的事物”时,他就来了。

这一刻,由不得叶知春不信,他们的相遇是一个神迹。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袁山河这样的人?赶不走,骂不气,任你如何挤兑,他都安然自若跑来你生命里瞎搅合。

他只字不提那一晚的事,只推着她到处晃荡。

他们甚至又去了他的秘密基地,看了好几部电影。

后来他好像嫌这路途太漫长,一边念叨着“公主殿下,你是不是长胖了啊,这轮椅怎么越来越沉了”,一边从家里兴冲冲搬了台dvd机来她的病房,隔三差五拿几张碟片,两人把这病房玩出了新花样。

他们看《肖申克的救赎》,在男人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彼此欢呼。

他们看《给朱丽叶的信》,在轻快浪漫的爱情故事里一边吐槽一边笑,这世上谁不爱童话呢。

他们看《喜剧之王》,看《大话西游》,看周星驰的一部又一部老电影。

成年后,叶知春不再为这些无厘头的幽默动容,但笑是这样有感染力的一件事情,当有人在旁开怀大笑时,不知不觉间,她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也高高扬起。

要不,就这样下去吧?

叶知春对自己说,何必去定义什么,何必去问什么。他们分明都感到快乐,这还不够吗?

她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袁山河,因为他像一阵风,自由自在,从不停留,吹过谁的身侧,谁都会眷恋地回头。

人们活在固有的生活轨迹里,鲜少见到这样浪迹天涯的人。

他是那样无拘无束,孑然一身。没有人看到他的孤独,于是他们都下意识羡慕他的自由与轻快。

这样的他,浪迹四十一年,会为她停留吗?

假如他真的停留了,她又会长久地维持如今的心动吗?

那就慢慢走下去吧,看看命运会把她带到哪里。

在这些日子里,叶知春慢慢地能说出一点长句了,虽然生涩,不算流畅,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

她会慢吞吞侧头望着袁山河,一脸嫌弃地说:“别笑,满脸,褶子。”

她会在吃饭时把青椒和苦瓜挑进袁山河的盘子里,“恶心,拿走。”

——放在以前,她不是这样轻浮的人,但这一行为是袁山河先发起的,她不吃的,他通通慷慨接受,后来习惯成自然,叶知春对自己说:这叫不浪费粮食。

每当她扒拉着病房的扶手,气喘吁吁走完一圈,袁山河就会鼓掌问她:“要什么奖励?”

起初她总说两个字:“稀罕。”

袁山河便自作主张给她带来礼物,有时是一支雪糕,有时是一块巧克力,有时是张他收藏的碟片,有时是一盒春草莓。

在春天的尾巴来临时,他们吃掉了最后一茬草莓,看完了一部沉重的文艺片,男女女主因为一场误会,永不相见。

女人一生都在等待重逢,男人却在战场上牺牲,这是一场没有道别的分离。

叶知春无声地流着泪,被袁山河看见,他长叹一口气,一边低声说“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边抽纸巾替她擦眼泪。

不知哪来的冲动,叶知春忽然一把揽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她这才发现他是真的骨瘦如柴,相信之下,男人的腰是那样窄,纤细到不可思议、棱角突出,好在他的心跳是强有力的,紧紧相贴时,还能感受到他蓬勃的生命力。

袁山河愣了下,轻轻地推了推她……没推开。

叶知春把他抱得紧紧的。

“……怎么了?”

她也不说话,抿了抿唇,好半天才低声道:“借我,抱一下。”

男人不说话,也没有回抱她,只是低头看着这只倔强的后脑勺,最后慢慢地抬起手来。

就在叶知春以为他会说“时间到了,松手”,然后推开她时,那只手却出人意料地没有推开她,反而轻轻地落在她的头顶。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揉乱了她的发。

叶知春吸吸鼻子,说:“你怎么,这么瘦?”

袁山河轻声笑:“瘦还不好吗?你们女孩子不是一天到晚叫嚷着要瘦?”

“男人,瘦,不好。”

“到我这个岁数,瘦不瘦也无关紧要了。”

叶知春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傻问题:“等你,好了,或者,我好了,我们……”

她语焉不详地停在这里,抬头看他。

她知道他明白她未出口的话。

“我们会分开吗?”

袁山河静静地望着她,眼里似乎有一片雾,拨不开,看不清。

他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看完这样一场电影,任谁都会诘问命运,思考聚散离合。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人活一辈子,本来就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起初告别儿时的玩伴,每个阶段的同路人,后来告别父母,最后告别世界。”

“所以我一直认为,所有人都只能与你同行一小段路,分别是迟早的事,也许在下一个岔路口,也许是下下个。”

说这些话时,袁山河能感觉到腰间的手有收紧的迹象,年轻的女孩眼里有又开始积蓄的雾气。

她说着傻气的话:“可我,不想,分别。”

他又能说什么呢?无奈又好笑,眼里涌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大家都要分别的。”

“我不要。”

“那这样。”袁山河好言好语和她打起商量来,“你看你恢复速度这么快,肯定比我先出院,等你见到花花世界,交新朋友以前,我都会晃悠在你旁边,这总行了吧?”

“真的?”叶知春半信半疑。

“我保证。”某些人不愧是当年的情场浪子,居然比了个发誓的手势,“我袁山河,在叶知春出院、厌倦了老朋友之前,都会陪在叶知春身边。”

他看见小姑娘心满意足笑起来,松了手,擦擦眼泪,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脸去,耳根子都红了。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她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袁山河笑笑,说声晚安,踏着很轻的步伐离开病房。

他知道叶知春会很快好起来,她的主治医师说了,其实她这么年轻,只要坚强点好好做康复训练,早该出院了。

袁山河读的书不多,也不像叶知春踏遍了半个世界,但他比她多活了十四年。他知道叶知春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也知道等她踏出这逼仄的医院后,会看见广阔的天地。

在属于她的世界里,袁山河不过是一只汲汲营营的蚂蚁,不值一提。

他们能够同行的这一小段路,全靠一场事故,是不幸中诞生的万幸。

等她破茧成蝶,乘风而去——袁山河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就是他这阵风吹往下一处的时候了。

踏进电梯时,袁山河哼起一首歌来,不偏不倚,恰好是上一次在出租车上听过的那一首。

从没有相恋,才没法依恋,

无事值得抱怨

从没有心愿,才没法许愿,

无谓望到永远

蝴蝶记忆很短,留下什么恩怨

回头像隔世一笑便算

百-度-搜-,最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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