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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 章 苍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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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丞……”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慕容黎嘶声痛喊出这两个字。

“王上,郡主。”

方夜萧然与瑶光精兵早已涌到慕容黎身前,不用多说,医丞脉枕放下,就开始把脉。

看着医丞指尖的颤抖,慕容黎似乎已料到结局,但这一切来得何其之快,他如何能承受,苍白的五指猝然一把抓过医丞,目光尖锐,几乎将医丞寸寸凌迟。

“医好他。”不容置疑的三个字。

“王上,恕微臣无能……”医丞轰然跪下,手腕被慕容黎捏住,已是寸寸淤青。

“为力”二字还没出口,就被慕容黎怒然打断:“滚。”

他不想听到任何一个不悦的字眼。

都是废物。

也是第一次,在下属面前如此失态。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万年,慕容黎眼中清澈的光如微尘流散,苍白得恍惚。

“苍茫剑砍的。阿黎,不要难过,剑灵附体,他们治不了,莫要浪费力气。”满天尘埃中,巽泽缓缓抬手,似乎想要给惊愕的慕容黎些许安慰,可又觉得满手浴血会染污他清俊的谪仙之气,于是艰难的放下。

苍茫剑,即八剑归一的上古神兵,一剑,可让天地辟易, 一剑,可斩仙人神形俱灭。

“砰”的一声微响,在虚空中破碎。

——那是刚刚苏醒的心灵,瞬间又坠入冰雪的荒原。

慕容黎一言不发,只将他濡血的手拉入怀中,抱得更紧。

巽泽看着他,柔声道:“阿黎,让他们退下,我只喜与你独处。”

他是乘云鹤参玉京的仙人,清绝万古,片尘不染,怎能让如此多的凡尘俗气熏扰,不得安寝。

“退下。”两个字让人感到破碎的痛。

方夜挥手,带领军队退出十丈。

锦衣绛红妖华,簇拥着两人,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优雅,悲伤,宛如一副让人难以忘怀的图,直到天地改异,岁月变迁,还是有着无尽的追缅与凄伤。

慕容黎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八剑,不祥之器,我本来是要……”

“我知道,阿黎是要毁了它们,断天下人之欲望。”巽泽靠着慕容黎,静静道,“阿黎,你或许不知,苍茫剑为上古神兵,也是钧天创世之帝的佩剑,创世一如灭世,杀戮太多,致使神剑戾气极重。百年前,钧天帝造墓,封印神力,世人皆认为是为止干戈,平天下。其实不然,钧天治下有天权,天璇,天枢,天玑,瑶光,开阳,玉衡七个诸侯王,各方势力暗潮涌动,静待时机,有跨马定乾坤之势,钧天帝知其后代无法驾驭苍茫剑,恐遭戾气反噬,降服不住诸侯,就设局令大司命取七王之血融入苍茫剑中,消除苍茫戾气,熔成八块碎片,让后人锻造出了八剑。若诸侯王有举兵造反之异动,就可拿其后世子孙祭剑以唤剑灵,实则八剑就是钧天帝钳制七个诸侯的神兵利器。”

他眸子中带上了笑意,“先祖佯装隐世,不问天下,把帝位让给旁系啟昆的先祖,久而久之,竟觉退世隐居的生活逍遥畅快,悠然自得,看花开花落,云起云飞,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极乐净土,便再也不想回到权利尖端。连啟昆也不知,天命传说,代代演变,渐渐脱离事实真相,各国争来争去以为可开疆拓土的绝世力量,实际上需要七国王室血脉祭剑,我也是在两仪镇看到剑灵残识,才逐渐想通的。”

“所以只要是七国的王室子孙皆可以血祭剑?”慕容黎怅然道,“包括我。”

两仪镇两仪剑阵大成后,巽泽眸子中隐着一丝看不透的沉重,慕容黎只当巽泽气血逆转,调理一下即可,如今想来,或许他当时就看出自己也是可祭剑之人,心中泛起不忍与仿徨。

那时,他们仅仅是朋友。

并非生可托,死可共。

他交托神兵给他时,他还问他,阿黎就如此信任我?

慕容黎只有沉默,信或不信,他只是有把握再取回神兵而已,凭的是直觉。

那个传言,所谓天命所归,就是钧天帝后裔,能得剑灵庇佑,可一剑令天地辟易,开疆拓土。而七国王室,非天命之人,只能招灾引祸,以血祭剑。

若是利欲熏心妄图引兵召唤神力,就会死在自己的算计之下。

这出可笑的荒诞剧,从一开始就被人摆弄。

血水沿着巽泽披散的长发滴落,他却依旧笑着:“我从前不与阿黎说这些,是因为我相信只要天命剑在我手中,世上就无人可伤阿黎,铸剑石鼎与帝墓埋于地底,这个天下,唯我可令剑灵现世,我愿意把天命给谁,谁就是天下正统。”

他曾说,阿黎,希望你是这天下正统,开疆拓土,四海臣服之君。

他曾说,阿黎,只要天命在你手里,这个天下就都是你的。

因为,他就是天命,是他的天命。

他为他做的一切,胜过世间万般情义,浩瀚如海,宽广如山,天地可颂。

可因缘错乱,他终究逆天而行,开启了天命。

他若不杀戮,谁来守护他?

他若不成魔,谁来守护他的所爱?

慕容黎心如刀绞,巽泽的气息是那样脆弱,横亘长天的苍蓝剑华,已是流萤般明灭不定。

他抱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害怕那明灭不定的气息,会在下一刻陡然终止。

“如今八剑破碎,苍茫剑灵力量消亡,阿黎亦可不用担忧了。”巽泽却始终强忍着创痛,以最温柔,从容的笑容抚平慕容黎眉间的伤痕,“阿黎不想伤的人,只是失血过多,不至于丢了性命,我若不想一个人死去,就算在他身上戳三百剑,抽干他的血,他也不会断气。”

他刺了执明八剑,抽取执明的王族血液,只因,他确实对他恨之入骨。

可他还是没断他命脉,慕容黎拼命救出的人,若还是死去,岂不令他痛,令他悲,令他半生忏悔。

他只想要他,像曾经一般欢乐,沐浴在大好河山的阳光下,意气风发追逐,打闹,过着单纯,喧嚣的快乐。

一瞬间,慕容黎清泪滴落。

灭国之痛,他没落泪。

流亡之殇,他没落泪。

跪在父兄灵位前盟复国之志,他没落泪。

却在此间痛到不能自己,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了一般,在他的心中划出一道空落的弧。

丢了他,如何还能有欢乐?

这世间,唯一懂他的人。

——那是他生命的寄托呀。

如何能不痛?

慕容黎的声音,痛得干涩:“阿巽本是天命所归之人,乃钧天帝正统,会被天地神明庇佑,它怎么会伤你?”

巽泽的身体变得很沉,苍白的脸上目光依然如大海一样温和:“我先祖以血祭灵,取了它的剑魂,封印过它,或许它闻着味儿看我不爽,亦或是时隔百年,它老眼昏花了,狠狠的在我身上划了一剑,戾气消掉,才乖乖听话打开了石棺。”

这一剑,会灰飞烟灭,会神形俱灭。

同归……本是同归于尽。

慕容黎抱着他,透着令人窒息的惶恐。

寂静,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再次目睹挚爱一步步坠入深渊,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住。

那种无力的痛楚折磨着慕容黎的心,永无尽头。

他的心很痛,绞痛,命运,总是不肯放过他,让他一遍一遍承受亲人的离世。

可笑的命运。

慕容黎只想一扬手,将整个天地焚灭。

让这个天下心悦诚服,低头认输,让这个天下。

——去死。

“阿黎。”

也许是一瞬,也许过了永恒,慕容黎感到一点微凉触碰他的额。

这点微凉的温柔,仿佛是一道光,将他从炼狱中拉了回来。

却是巽泽苍白的唇角,轻轻触碰上他的额头,柔声道:“我记得按照辈分毓骁要称呼阿黎一声叔父,有趣的是,啟昆也应称呼我一声叔父,阿黎,你说巧不巧,我两年龄最小,他们却都是晚辈。”

他仿佛在笑,慕容黎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微芒一闪,他变魔术一般从手中变出一枚半月令牌,在慕容黎眼前晃了晃。

那是黎泽阁的‘黎’字令。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黎泽要合成一块,才是圆月,才是完美的象征。”

“执子之手,已成奢念,但总要搏一份盛世清平,好让阿黎,永远站在顶峰,无人敢犯。”

鲜血,从身体中流出,将巽泽的双手完全沾染,也将半月令的羽琼染红,这双手,轻轻的将染血的令牌放入慕容黎手中。

这双为慕容黎千军万马中取药,为他簪簪,造船,煮茶,噬血的手,如今却是如此无力。

最后一次,持葬天之剑,为他开棺。

最后一次,将黎泽阁交到他手中,将他的天下交给他。

这中间,经历了多少沧桑。

每一秒,都是一场凌迟。

他本就是为了他,不惜黄沙溅血,不惜神形俱灭的人啊!

可他不在,哪里来的完美。

“阿巽,别离开我,好么?”

慕容黎哀求,像个无助的孩子。

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痛,让人不忍卒听。

“好。”

他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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