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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遗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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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他隐隐约约看到那双粗黑的眉毛、高耸的鼻梁,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孩子的父亲和无虑山上被他暗算的恨事。

子肖父,非仅以形貌,若这孩子德行品性也和梁鉴一一般,又有什么抚养他的必要?何况,这孩子是被自己掳来,才被迫离开父母家园,从一个尊贵的掌门之后沦落成荒山药童。等他长大,得知真相,又岂能不恨自己?

于是,每思及此,他都被恨意和无尽的联想裹挟着,不可自抑地扬起手掌,就想结果了这个仇人之子。

可是,屡屡生起恶念,却又次次下不去手,反而使自己郁结难排,纠结往复,徒增烦恼。孟九转暗暗想到,若是他看不到这张和仇人如此相似的脸,或许就能忘了这孩子的身份,慢慢地,能真的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他不再为自己医治眼睛,任凭眼伤又恶化下去,直至再一次彻底失去了视力。

不知是因看不见了,还是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待久后,心性越来越平和冲淡了,孟九转真的不再时时念及无虑山那场变故,从前淤堵于心的种种尽归尘土,成为了偶尔才能想起的梦幻泡影。

自给自足、相依为命,白天劳作耕织、夜晚传授医术,这样的生活平淡而充实。避开了尘世间的纷争,他追求的只剩下了生存本身,却也从这质朴的生活中得到了最纯粹的快乐。

有时他牵着孟梁小小的手去山上采药,掌中的温度真实而轻暖,恍惚之间,他甚至会觉得和自己彼此依赖和亲昵的,是和他仅仅共度过三天就被他献了出去的女儿。

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看到,反而频频勾起心魔。看不到,他才能摒除干扰去感知世上最纯净的感情,去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养育他的仇人之子。

直到他遇到顾襄。

他从没奢望过能再见到女儿。顾襄三岁那年患上天花,他被传召入谷医治。第二年,就是淮水之役,他因故获罪,辗转逃往勿吉。在无虑山行医二载,又与无虑派生隙、不得不避居玄天岭。从此,与中原彻底断绝来往。

他一直以为,那次看病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与女儿相见的机会了。谁知,顾云天竟会派女儿远赴勿吉来找自己求医。

在认出顾襄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几乎陷入疯狂。是喜悦、是不敢相信、是痛苦、是庆幸……他极力掩藏着无数混杂的情绪,不敢被他们发现一丝端倪。

他确认了女儿活得安好,亲手解开了女儿的毒,又生出了一点妄念。

他想看看女儿的样子。

他竭尽了平生的医术、用遍了各种方法,却也敌不过廖廖数日的时间。在那一夜,他怀着忐忑的期待来到女儿床前。

不算是意外的,无论他怎么睁眼闭眼,怎么努力凝住目光,眼前,仍然只是一团白影。

他什么都看不到。

再后来,就是被装晕的女儿制服、被趴在屋顶偷窥的江朝欢逼问。他交代了自己顾门洞主的身份,交代了一切前尘旧事,

——除了他是顾襄的父亲。

直到顾襄一行人离开,他服下必死之毒,他都没能恢复哪怕半成视力,亲眼看一看自己十多年未曾谋面、终于相见却无法相认的女儿,把她现在的模样烙进心里,哪怕只有一天,却也是他最后的期盼,或许能稍稍弥补这半生错位的缺口。

他以为他就要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去了。

然而,积淤在他眼前的白雾突然散若星辰,就像那场萦纡了十年的仇恨因梁鉴一的自裁而化为云烟。

而他重新能看到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此生所见的最后一个人,宿命般地理所应当,却又有些讽刺。

一切仍然是错位的,从他放弃了自己的孩子开始,到他养大了仇人的孩子为止。

在他眼前的,是孟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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