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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又见真相 和我去京城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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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东对封二舅的造访说不上多意外, 只是对方选的这个时间,着实叫他想问一句:

“白天见面是犯法吗?”

他这屋烛火燃了又熄,熄了又燃, 隔壁小夏大人该彻夜不眠, 琢磨着连夜把他打包拐去京城的一百零八种法子了。

小夏大人能年纪轻轻初入官场便得陛下看中,手段可绝不像他的长相举止那般温和, 他动了真格儿的, 秋东应付起来怪费脑壳儿的。

封二舅是个通透人,见秋东一脸困顿,苦笑一声,摆摆手叫秋东自便,自个儿从腰间拿出一壶酒坐在桌边自斟自饮。

秋东心下叹气, 索性披着被子坐他对面,陪着小酌两杯。

室内只余烛火爆开的哔波声以及酒液缓缓注入杯盏的汩汩响动,两人谁都没主动开口,一个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口,一个是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讲的。

好半晌封二舅还是艰难道:

“三娘做的事我很抱歉,错了便是错了, 我们封家认,你想怎样我们都受着。

可三娘千错万错, 她有句话说的很对, 封家这些年因着她得利良多, 封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享受了她作为蓝夫人的余荫,此时再默认她去抗下所有罪责, 非人哉!

她这辈子的牵挂也就剩下那两个出嫁的女儿了,若能不叫她们受此事牵连,条件你尽管提。”

秋东起身将不久前才死死拴上的窗户复又打开, 冷风扑面,困顿一扫而去,他站在窗下背对封二舅,语带叹息:

“何必走这一趟呢,您知道的,蓝将军不是个对亲生骨肉无情无义之人,那也是他女儿,自不会叫她们在婆家受欺凌不闻不问。”

封二舅苦笑一声:

“蓝家是蓝将军的蓝家,可将来终究是你的蓝家,得罪蓝将军尚有转圜的余地,得罪你蓝将军便会第一个跳出来将那人撕碎,谁叫他对你亏欠良多,谁叫你是夏家外孙。”

秋东一日不明确表态,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为了讨好秋东,对三娘所出的两个女儿多番为难。这世道磋磨女子的法子数不胜数,任何一样都能叫她们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不得解脱。

“即便是看在三娘昔日对夏小姐多有照料的份儿上,放她的孩子们一条生路可好?三娘白日里没明说,只道是夏小姐被带回蓝家时容貌有损,可我仔细问过三娘身边伺候的老人——

当时夏小姐整张脸都被人划花了,有些地方深可见骨,看不出本来样貌,因着没得到及时治疗开始流脓发烂,是三娘请人帮着诊治,亲自在旁照顾,手把手重新教导她生活琐事。

三娘既怕她家人找来,嫌弃她样貌可怖。又怕她痴痴傻傻孤身一人,会在外面被人欺负,才做主叫将军纳了她为妾,算是给她一个安生之所。

我了解三娘,她是性子倔强要强,却绝非心肠歹毒之人,或许你们不信,可她说即便夏小姐生了儿子她也没打算对夏小姐动手,我是相信的。我也相信她当初救夏小姐是出自真心,因为她那些年随丈夫四处奔波见识了太多女子流离失所,受人欺辱的惨剧,对待女子最是心软不过。

她连夏小姐毁容一事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叫人在此事上对逝者过多置喙。她做错了事,也愿意承担责任,就让这件事就此结束,别牵连她的孩子,行吗?”

封二舅言语殷殷,字字句句都是对妹妹封余婉的疼惜和爱护。

秋东也得承认他说的确实在理,若是着重强调夏小姐毁容一事,免得叫人多加揣测,妙龄女子,孤身在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落到那个下场?

他背对着封二舅深吸口气,不知透过窗户瞧见了什么,语带惋惜:

“您还没发现问题吗?我正是听出了她言辞上对夏小姐的回护,才在众目睽睽下问她有没有对夏小姐下毒手,洗清了她涉嫌谋杀的嫌疑。

我们都知道封三娘子心性坚韧,蓝将军在前线征战的日子里是她一手将家里老老小小拉拔大,蓝家上下都对她十分敬重,她绝不是心思恶毒之人。

您说这样一个人即便她坦言当初一时糊涂做下了错事,蓝将军乃至于整个蓝家真能拿她如何?情况再坏能坏的过如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也是秋东白日里和封余婉对峙到最后才发现的问题。

可封余婉求仁得仁,封家老爷子又恰好在那个时候晕了过去,叫一切戛然而止,他也就没再追根究底罢了。

封二舅不是个蠢人,闻言眉头微皱,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语气深沉:

“她在包庇什么人?”

秋东将被子往身上笼了笼,干脆盘腿坐在榻上,单手撑住脑袋,看似漫不经心讲了一句让封二舅当场跳起来的话:

“您觉得在接连两次的换子之事上,我更相信谷陶的供词,还是更相信您妹妹的话?”

这其实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谷陶不是个聪明人,也没有太多见识,先被乌家刑讯,再被抬去衙门大刑伺候,很快便将他知道的一切吐露的干干净净。

而封三娘身上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相信谁的话,一目了然。

秋东食指蜷起,用力在桌上敲了三下,提醒封二舅:

“您可知谷陶是如何说的?他说郑氏比乌夫人早生产一个时辰,乌夫人的孩子出生时临近傍晚,他就是那段时间趁机支走乌家给孩子准备的奶娘,将两个孩子掉包,前后用时不过一个时辰。”

秋东深深看了封二舅一眼,果然见他面色瞬间惨白,眼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芒,嘴唇也开始抖动。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秋东也没甚么好藏着掖着的,直言不讳:

“乍听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可细细一想全是漏洞,按照乌夫人的说法,她姐姐蓝夫人是她生产后第二日才去探望她,也是在那期间换掉两家孩子的。

结合双方供词得到的结论是——

先有郑氏生的乌追成了乌夫人孩子,而乌夫人生的固业成了郑氏的孩子,接着蓝夫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乌夫人处带走了郑氏生的乌追,而我,则被乌夫人当成亲生儿子教养。

我们三人的现状该是,乌追在蓝家做大少爷,我在乌家做小少爷,固业被郑氏抚养长大,成为我的书童。”

然而事实全然不是这般。

就只能证明有人撒谎了,谷陶没有撒谎的必要,也没有撒谎的条件,他的案子当时知州审的清清楚楚,秋东也没从中发现疑点。

那么撒谎的是谁不言自明。

封二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秋东见他已经摇摇欲坠,心下叹息,还是一口气将话说清楚:

“在确定乌追是郑氏的孩子,固业是乌夫人的孩子,而我是夏小姐孩子的前提下,当年的事情经过只可能是——

固业刚出生就和我调换了身份,固业成了蓝家金尊玉贵的少爷,而我成了乌夫人的孩子,接着再有谷陶将我和乌追掉包,才能行成如今的局面。

据谷陶的供词可知,这些事都是在固业出生后一个时辰之内发生的,若说事前没有人安排,您相信吗?

是,可能是因为乌家小门小户,管理松散,下人职责不明确在几个院子之间流窜乃常有之事,才叫谷陶三言两语哄走了奶娘,成功掉包。

但蓝家的下人呢?能常年随着蓝夫人四处奔波会发现不了他们家孩子被人换掉?除非此事是蓝夫人一手操持,不假他人之手,早有预谋,且有乌夫人在中间打配合,才能将时间掐的刚刚好。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秋东摊手。

封二舅沉默了。

此时的沉默振聋发聩。

秋东说的有道理吗?太有了。这件事若没有四妹在中间打配合,三妹一个人又要瞒过蓝家所有下人,又要及时将两个孩子换掉还不漏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

且算算时间,乌追比固业早出生一个时辰,而秋东约莫和乌追是前后脚生下来,事情才能如此巧合,可巧合多了那也就不是巧合了。

“没错,我记得固业说过,他早年经常生病,蓝夫人抱着他一宿一宿的熬,大夫都说他是生母身体弱,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可若他是乌夫人催产受了药物影响呢?”

秋东在封二舅满脸痛苦的表情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

“此事中乌夫人绝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辜,她不仅知情,甚至参与的意愿非常强烈,或者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们姐妹间的感情确实很好,蓝夫人对妹妹无话不谈,关切殷殷,从她即便忙的抽不开身也要坚持每日去探望乌夫人就能看出这点。

于是她在夏小姐生产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方寸大乱,找妹妹共同商议。

乌夫人听后计上心来,提出将两人孩子互相换着养的计划,一来她是真心想帮姐姐,二来则是彼时的她已经意识到嫁给乌植后生活物质水平大跳水,乌植努力两辈子也没法儿给她的孩子似蓝家那般的优渥的条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固业找个好去处。

至于说谷陶的算计,完全是她无意间发现之后顺水推舟的产物而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的蓝夫人并不知道我在乌夫人手里又被谷陶换了一遭,还是第二日上门探望时才察觉不对。

可她那时再想将孩子换回来已经晚了,因为彼时各方该见过孩子的人都已经见过了,谁家孩子身上有几颗痦子亲人都瞧的一清二楚。

两人因此产生隔阂,之后数年蓝夫人与她断了联系。

她将郑氏的孩子养成了只知道吃喝玩乐动不动就找母亲告状的废物,磋磨起我来更是心安理得。”

乌夫人能不能做出这种事,封二舅比谁都清楚,他否认不了。

不得不说乌夫人的心可比她姐姐狠多了,从当年看上乌植后便咬死了要嫁给他,连绝食都用上了,家人不论怎么劝都不管用这点上来说,蓝夫人是比不得她的。

如此执拗一个人,发现婚后生活完全不似她想的那般甜美,乌植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心里会没有丝毫怨怼?

秋东说:

“我相信当初我落水后乌夫人是真想借机让我死掉,幸运的是我没死,她又顺水推舟将我赶出乌家自生自灭,想绝后患。

然而我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参加了童生试,以至于让谷陶叫破了我的身份。她见东窗事发,忧心不已,将此事告知姐姐蓝夫人,想叫蓝夫人暗中阻止我前往并州与夏家人见面。

然而彼时蓝夫人和她的意见产生了分歧,她想让两个孩子各归各位,想纠正当年犯下的错误。可乌夫人眼见着她儿子即将继承蓝将军的爵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如何能应?

蓝夫人深知妹妹心性,忧心她铤而走险暗中对我下手永绝后患,于是大张旗鼓提出过继,促成了双方的荣州之行。

我想蓝固业也是她刻意带来荣州的,甚至蓝固业的奇州之行都是她一手促成,因为她知道蓝固业身边肯定有蓝家的人暗中相护,而蓝固业一路上都和我在一起,便能避免乌夫人在路上对我下手。

到了封家后固业更是与我形影不离,直至我离开乌家,想必其中不是没有缘由。

不得不说蓝夫人确实与妹妹感情甚笃,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是咬牙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让乌夫人以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然不可否认她很聪慧,在保全了妹妹的同时让我和固业各回各家。”

封二舅狠狠闭上眼睛,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想信都不行,声音干涩道:

“证据呢?”

秋东哼笑一声:

“看来你还不知道吧,乌夫人傍晚便求了蓝将军,叫蓝将军带固业去并州军营历练,美其名曰躲开这里的是是非非。

固业心思简单想不通其中关窍,封二老爷,您不会不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吧?

我作为蓝家唯一的继承人,眼见着是要走文官的路子,那蓝将军手里的军权人脉将来会便宜了谁?还有比固业那个他一手养大,感情甚笃,爹不疼,娘没用的小可怜更好的人选吗?

她要真心疼固业,就该知道固业此时去并州身份有多尴尬,会遇到多少刁难,也该知道让固业少在我跟前碍眼才是正理。

可她忧心旁人伺机而动入了蓝将军的眼,让固业的优势不复存在,竟是叫他连夜随蓝将军而去。”

封二舅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正想张嘴说些什么,秋东先一步朝门外大声道:

“乌夫人,我所言可属实?”

封二舅猛然回身,就见门口站着据说早已去了并州的蓝将军和蓝固业,以及该在家中歇息的三娘和四娘。

蓝固业一副三观破碎成渣渣掉地上完全捡不起来的样子,整个人都是傻的。

万没想到秋东让他将母亲和姨母带来此处,竟会听到如此残酷的事实。

乌夫人看向秋东的眼神,早已没了先前的慈爱,暗沉沉的,开口带着恨不能吃掉他的铁锈气:

“我自认做的天衣无缝,你何时发现端倪的?我该早点解决掉你!”

秋东随意披着被子盘腿坐在临窗榻上,不由挑眉:

“乌植得意忘形,一时没想起将我的身份名帖改回乌家也就罢了,怎的作为亲娘,你也能忘的一干二净呢?

且你不会不知道出身对读书人的影响有多大,你能想到求蓝夫人送我去并州书院,却想不起将我的名字添在乌家族谱上?岂不矛盾?”

乌夫人哈哈大笑,笑的人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处处防备我,竟是在这里出了岔子!”

封三娘见妹妹露出这般丑态,皱眉呵斥:

“四娘,够了,别闹了!”

谁知乌夫人见算计被戳破,直接破罐子破摔,甩开姐姐搀扶她的手,不屑道:

“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也不是朝廷钦封的男爵夫人,如今比我还不如,凭什么用这种讨人厌的居高临下的态度跟我说话?”

封三娘完全想不到她疼爱了几十年的妹妹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充满了小人得志,畅快,大仇得报的语气。

“小妹,你……”

“你什么你,从小到大我最烦你这幅蠢样子,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都觉得你心地和善,心性坚韧,就连爹娘也跟着偏心,明明都是一样的女儿,你出嫁时带走了大半个封家的家资,可我呢?打发叫花子吗?”

这话把封二舅也惊的不轻,他都顾不上琢磨今晚这出究竟是谁将所有人都算计在里面的了,不可思议道:

“小妹,做人要讲良心,三妹嫁给蓝将军本就是咱封家高攀,嫁妆自然要丰厚些免得旁人非议。况且当时封家不过是稍微有点家底的庄户人家,我跟着人走街串巷卖豆腐,大哥日日下地劳作,家里总共也只请

得起一个婆子帮忙缝衣做饭而已!

你所谓的大半家产也不过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并十三亩水田。

后来因着沾了妹夫的光,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土地越来越多,不出三年咱家就在荣州城有了第一座两进的宅院,你跟着过上了有人伺候的大小姐日子。

待你到了出嫁的年纪,封家已经在荣州城小有名气,爹娘在众多上门求娶的儿郎中为你选中了一个年轻秀才,你说什么都不应,后来更是一口咬定要嫁给乌植。

那乌植不过商队一跑腿的,家里人实在拗不过你便答应了。

你嫁给他是低嫁,他拿了二十八两彩礼并他娘亲手缝制的一套衣衫上门求亲,咱们家给你陪了八千两压箱底,此外还有你姐姐出嫁时没有的桌椅板凳千工床,锅碗瓢盆梳妆匣。

零零总总下来两万两都打不住,你是怎么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

乌夫人不以为意的很:

“那时的两万两对咱们家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你抬抬手的事罢了!和姐姐的大半家资做嫁妆能一样吗?

再说你们所谓的好婚事我叫人偷偷打听过了,那小秀才穷的底儿掉,没了爹娘帮衬也就罢了,下头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等着他养活,家里拢共就三间茅草房,吃了上顿没下下顿,我在哪儿吃不得苦,要跑去他家吃?”

封二舅气的直喘粗气,指着乌夫人手抖啊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封三娘忧心的给他拍背,蓝固业忙上前倒了杯温水给他,让他缓缓情绪。

蓝将军一言不发,大马金刀坐在秋东对面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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