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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焰鬼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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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珉拉着她的师妹跃出了窗子。水榭之外,遍湖的莲已现稚形,片片莲叶飘浮于水面之上,成为了二人最好的落脚点。

忍着身上的痛,瑶儿勉强回首。那扇破碎的窗扉,有些像是画轴之框,画中是烈焰火海,它是作恶者下地狱后必受的刑罚。妖娆焰火中,有黑影隐隐绰绰,也许不久后,他亦将被这样灼热的火焰吞噬……

望着那道身影,本该天真无邪的少女的眸中,有恨。

关于她为何会恨,汝嫣凝夜也许知道,又也许不知道。恨他的人太多太多,这些琐碎并不是值得他去在意的事情。

蔽目的火舌向上攀延,它烧灼着他头顶的横梁。横梁承受不住地断裂坠下,正落在他的身前,火星四溅。单薄的衣衫被这样的高温灼出几个零星的窟窿,淡淡的焦味无人嗅到。

脑袋,它很痛很痛,像是有什么将要撕裂他的身体钻出来。捂住脑袋,一双眸子大大地睁着,现出些微的血色。他望着面前滔天烈焰,却又并非望着此时的焰……

眸子里映出被烧得焦黑的手腕,在空气中虚抓着,伴着痛苦的哀嚎声,这是它的主人在向他求救。不止一个声音,不止一双手腕,听得到惊惧的哭泣,听得到微弱的呻吟……

闭上眼睛,焦黑的人影仍在眼前晃荡。掩住耳朵,悲恸的声音贯入脑海。一双双的手掌攀着他,不甘地睁着空洞的眼眶,不欲让他得到救赎。一道道的破碎声音回响在耳畔,一声声的全是深入骨髓的憎恨,在每个寂静的夜里钻入梦中,无法解脱。

为什么你可以得救?为什么你可以活着……

为什么,只有你?

所有的人都宠爱着你,无论犯下何等的错误,能够被原谅的只有你……

父皇……啊,你是唤他‘爹爹’。他的怒火永远不会降临到你的身上,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妹妹,同样的面庞作出的同样的神情……你们把所有的人都耍得团团转……

他不止有一个皇子,能够唤他‘爹爹’的人却只有你……

他相信的只有你,无论我们如何辨解,他也只会相信你的所言!

恨……为什么只有你?为什么,只能够有你……

少年缩在墙脚,全身都在打着颤。指尖扎入发首,他希望籍由剧痛让自己清醒,然而血液水似地淌,幻像或者质问没有自眼前耳畔褪去分毫。

他望见了昔年的自己,年幼的躯体伤痕累累。僻静的院落,无论他怎样呼喊,也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的应答。面对质问,只能够摇首,拼命地摇首。只能够哭泣,拼命地哭泣……

不住地呼唤双子的名谓,他希望籍由他们之间特有的感应引起她的注意,然而时间流逝,他的求救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楼兰,为什么你不救我?

是不是没有听到?是不是我的声音不够响亮?不然亲近如你我,你怎么可能不来救我?

渐渐绝望,渐渐地疯狂。

被爱有错吗?是不是不该有爱?

生存是罪吗?是不是,不该活着?

晦暗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它幽深而空洞。

院落僻静是吗?所以呼救的声音无法传达。

窗外樱花烂漫,得了人之骨血的饲养,明年的它们会盛得愈加妖娆吧……

烛焰是他点起来的,帐幔是他拉下来的,门窗也是他紧紧闭合上的。在他们放过他的时候,在他们熟睡的时候,他,杀了他们。

看着在火焰里挣扎的他们,少年笑着,笑得极是灿烂,极是耀眼。他知道他们挣不开的,帐幔系住了床柱四角,急于逃生的他们哪会挣得开这绣工们精心编织的床幔?直至落下的屋梁裹着猎猎红焰为衣砸在床塌上,砸在他们的身上,剧烈惊嚎过后,声音才渐渐地息下……

举着罪魁的烛火,深眸中映着着焰,吞噬或者将要吞噬一切的焰。周遭是升腾的火海,少年定定地立在那里的,定定地望着,眸中即将崩溃的世界。

为什么你活着,而我们却死了?

能够被原谅的只有你,果然只有你……

人已经死了,质问的声音却源源不绝地抵至耳畔,在每一个睡梦中。无论过去多少年,它亦未曾减褪半分,每每惊得这样一双眸子在夜半睁开,久久无法闭合。

——凝夜!凝夜……你不要这样……

几近透明的女子俯身跪在他的身前,望着四下不断坠下的残梁断木,她急切地伸出手希望护住她的孩子。细碎的焰火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他的衣摆,迅速地燃起。

只剩下一个魂灵的她,保护得了谁?

她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呼唤,一遍又一遍,可是沉浸于过去情景中的少年听不到,听不到她所发出的任何的声音。

她将自己的手掌与他的重叠,尽己所能地想要施出术法。没有用,一点儿用也没有,凝夜的意识仍在,他拒绝她的进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要怎么做,她才能够救他,救她的孩子?!

——神女大人。

流年城的界灵,残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它的声音,令她看到了希望,关心则乱的她终于忆起了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流年城的三重结界为数代前的神殿所设立,而魂灵则是因落缨第六任皇帝祁聆的皇后成形……凝夜是神殿未来的祭司,又流淌着汝嫣氏族的血……它会救他的,它一定会救他的!

——残香!帮我!

抬起首,她望着燃烧中的屋顶,透过了它,望向界灵的本源。

——残香!帮我救救凝夜!

——是的,神女大人。

升腾的火焰之上,平空有白雾聚集。白雾聚形,瞧那隐约的模样,似乎是个女性的身体。俯身,界灵以它初次凝聚的形体形了一个神殿的见礼,动作娴熟得仿佛演练多次。确实是熟悉的动作,自从有意识起的这数不清的年岁间,每一次见到来至流年的祭司,它都会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

以尚未完全凝聚成功的身体行过礼后,界灵的形体再度散作白雾,一丝丝,一缕缕,环绕在少年的周身,阻去了欲图接近的焰火。

……凝夜。

似乎有人在唤着自己,是楼兰吗?

少年的回忆中,响起了双子的呼唤,它就在火焰之外……

恍忽地,回忆与现实重叠,水榭之外有喧哗之声响起,就像那日的夜晚。只是,其中已经没有了他的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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