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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个人面面相觑在网吧里坐了半个小时，周远晨身上凉下来又觉得饿，便站起来去吧台买了两份炒饭回来。

周远星没什么胃口，扒了两筷子又掏出手机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还是忍不住，又拨了一次那个号码。

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口音没有上次的老妇那么重，但是问的问题仍然是一样的。

——要订海鲜汤吗？

周远星沉默了几秒钟，咬着牙说订两份，然后报了这间网吧的地址，那边连声应了，说半个小时就会送到。

周远晨已经把饭吃光了，此时咬着一次性筷子一脸懵逼地看着哥哥，周远星看了他一眼：“没吃饱吗？”

周远晨“啊？”了一声，又嘿嘿笑了笑，点头说“没吃饱”。

周远星阴沉的脸色好了一些，把自己的那份饭推给他，又拍了拍弟弟的膝盖：“你吃吧，我出去一下。”

周远晨看着他走到网吧外面，隔着贴了许多图案的玻璃能看到他沉默的影子，周远星点了一支烟，然后靠在树上望着路的尽头。

周远晨知道他的心情不太好，作为WGT的队长，每次比赛结束，责怪他的声音总是有很多，WGT战队从三年前的巅峰上摔落下来，最凄惨的时候甚至连国内职业系列赛的报名资格都没有，因为这个俱乐部的暗影史诗分队很长时间都不满六个人，而在那段时间里，有许多其他俱乐部愿意高价签走的周远星却执意留下了，他和那个时候坚持作为临时战队教练的余声，是保证WGT俱乐部没有解散也没有砍掉暗影史诗分队的两个最后的保障。

但如今三年过去，WGT虽然有了一支可以参加各种联赛的队伍，但是成绩却一直平平，今年的最新积分排名依旧没有挤入前十，而在春季的世锦赛中国区预选赛中，又连打了两场0:3，连国内十六强都没有进。

成绩滑坡，队内的气氛也很差，再加上上个礼拜队里的自由人退役，许多人在WGT战队的官博下面评论，要求更换教练，更换指挥，更换队长，顶在最高处有三千个点赞的一条评论说：WGT不如当年直接解散。气得周远星直接把手机里的微博客户端卸载了。

其实战队里选手们的水平都很强，全是国服天梯前一百名的角色，但是弱在缺少一个能杀能抗的副坦，这个位置在比赛里面至关重要，但是WGT的六名现役没有任何一个人擅长这个位置，所以每次都只能由自由人或者辅助位去补，然而这样一来，导致自由人并不自由，辅助玩副坦也总有疏漏，导致每一波团战都占下风，久而久之，心态很容易崩塌。

这就是周远星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个【Coldwind】的原因，如果他真的像自己预想的那样擅长于这个位置，那么他的能力足以带领WGT战队重回巅峰。

周远晨把另一份炒饭也吃完之后又等了几分钟，就看到周远星跟着一个外卖员走进包间来，那个送外卖的带了一顶白色棒球帽，帽子上用红线绣了“金牌海鲜汤”五个字，身上穿着灰色的T恤和短裤，看身形是个瘦弱的少年。

那少年背着一个红色的保温箱，走到周远晨旁边把箱子放下，他好像是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炒饭盒子，便愣了一下。

从周远晨坐着的角度，能看到少年被晒得通红的脸蛋和一双隐藏在帽檐下黑漆漆的眼睛，他的情绪有着萎靡，低着头从箱子里端出来两碗分量很足的海鲜汤，还有配套的一次性餐具和小辣椒末，然后又慢吞吞地把箱子盖上了。

“多少钱？”周远星问了一句，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少年的头顶。

“四十。”少年的声音很低，带着那种江南地区小镇里独特的声调。

周远星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五十递给他，少年有着局促地侧了侧身将手掌在T恤上擦了擦，才伸出手来接了，周远星原本想说“不用找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喉咙梗了一下，只能看着少年从自己的保温箱夹层里找了十块钱还了回来。

“谢谢。”少年蚊子一样嗫嚅了一声，背起保温箱就想走，周远星又拦了一下，问：“你们那个店在哪儿？”

少年的脚步顿住，他像是没有听懂一样沉默了几秒钟，就在周远晨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将保温箱倒了一只手，然后从短裤口袋里摸出来一张设计的很丑的折页来，那上面印的好像是店里的菜单，背面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图，用五角星标出了“金牌海鲜汤”的地址。

周远星低头看了看折页上的地图，他似乎感到非常满意，便向旁侧了一步，将网吧里狭小的通道空出来让少年出去。

少年慌忙点了点头，脚步很快地离开了。

“是这个？”周远晨也有一点猜测，但是并不很确定。

“应该是，”周远星点了点头，重新在座位上坐下，这时候他的表情终于散去阴霾，看上去有些激动，“他的右手手腕上有茧。”

“茧？”

周远星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把手腕内侧给周远晨看，他的手腕劲瘦，然而手掌与胳膊相接的位置却有一串褐色的老茧，那是日复一日高频率使用鼠标的证明。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

“不能急，”周远星把手收了回来，他摸着下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这个人隐瞒实力一定有他的原因，贸然去问他只会拒绝，我得先跟他谈谈。”

“谈什么？”周远晨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心底觉得周远星似乎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他很低调，但是他缺钱，”周远星回想那个少年从头发下面流入衣领的汗水，还有他粗糙的衣着和关节肿胀的手指，说着便站了起来，“我得去给队里打个电话。”

他走到网吧外面给战队经经理人秦烁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个数据非常好看的副坦，经理人一听也很激动，说要亲自过来，周远星跟她说先不急，让自己试探一下口风，秦烁想了想又吩咐他钱不是问题，让周远星一定要把这个人拉过来，周远星连声答应，秦烁挂电话的时候说自己要去高层那边通报一下，周远星顿时压力更大，硬着头皮说好。

然后他就跟表弟在网吧干等到太阳下山，气温凉快了一些就顺着折页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海鲜汤小店，位置真的很偏甚至有一点难找，店面也非常小，看起来生意并不很好，不过说的也是，大热天的谁会想不开来喝汤。

两个人像变态一样在小店斜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一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店里出来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她把双扇的玻璃门一关，又用一把U型锁把最外面的铁门锁了，周远星和周远晨目瞪口呆地看着，果然等那个姑娘背着包离开之后，店里的灯便关掉了。

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在原地智障一样站了几分钟，只能转身离开，他们原本想的是等那少年关了店出来再拦住好好说话，却忽略了那个少年可能根本就住在店里的可能。

最后周远星只能先带着周远晨在县城里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夜间的海滨小镇还是有些冷的，他们盖着潮湿的被子在黑暗中躺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