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 / 2）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开了又快一个小时，才看到了树林边一栋低矮的砖楼，屋檐下坐着一个佝偻脊背的老人，她眼睛迟钝地向车子这边转过来，沟壑纵横的棕色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余声把车子停在小楼对面，流离和周远星先开门下了车，季凉却发现余声将车子熄火之后还在座位上静坐了一分钟，透过后视镜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上满是痛苦，季凉看到那样的表情心里悚然一惊，以为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声就眼睛张开了，黑色的瞳孔像是往常那样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屋檐下的老人穿着深紫色繁复的壮族服饰，黑色的刺绣印花提巾裹在花白的头发外面，她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周远星和流离，有些浑浊的湿润眼睛向他们望着，缓慢地站了起来。

“安妈妈。”周远星把书包甩在背上去扶老人，她眼睛眨了眨，松弛的眼皮下面一双眼睛先看了看周远星和流离，又越过他们向后面的余声和季凉看去。

“你们带了新的朋友来吗？”她的普通话有些难懂，但语气听上去非常可亲。

“这个是我们俱乐部去年加入的新选手，”流离伏在她耳边解释，“他崇拜阿幸，想要来看看他。”

安妈妈的眼中流出热泪，她紧紧攥着季凉的手，老人的皮肤冰凉而松弛，摸上去有一种令人莫名悚然的触感，季凉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看着这样一张饱受命运摧残的面孔，他此时此刻就站在安幸曾经长大的地方，一时间心情沉重地让他无法喘息。

因为是阴天所以房间里有些昏暗，窗边铺着竹席，竹席的石桌上摆着一张安幸的黑白照片，季凉从前只看过从网络上搜索到的安幸参加世界杯时的定妆照和返回中国之前六名队员在阿纳海姆的合影，这样悚然看到安幸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颜色的面庞，心里又是猛然一沉。

不知因为下了雨还是这西南湿热的空气本来就让人觉得沉闷，季凉总觉得莫名喘不上气来，他余光看了一眼跟在所有人后面一言不发的余声，这才明白感到不适的并不只是自己。

季凉正手脚无措地看着老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给他们倒水拿点心，周远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悄然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季凉回头去看，正对上周远星在昏暗处亮晶晶的眼睛，他微微笑着，向季凉眨了眨眼睛。

几个人在屋里坐了半个多少小时，大多数的时间是流离在和安妈妈说话，季凉和周远星坐在他们对面，而话很少的余声坐在最远的一张藤椅上。

很快天就要黑了，余声说要带着安妈妈去吃饭，几个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到外面的小路上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虽然村子里汽车很少周远星他们也都以为是附近邻居家的车子，但安妈妈却先站了起来，她向窗外张望着，一边说：“阿志到了嗳。”

除了季凉之外的三个人脸上都是一惊，季凉茫然地看了周远星一眼，然而却不解地发现他的表情非常阴沉，但奇异的是那表情并不太陌生，他似乎在什么场合见过周远星的这副表情，然而一时却想不起来。

随即那车子停在了小楼外，季凉向外望去便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提着许多东西走上台阶，他有些不可置信，一方面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另一方面从前的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浮现在脑海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想通了很多以前费解的事情——

Axmy的队长Jul7th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竹门，他头发和风衣上都沾着水珠，黑色的眼睛看了一周屋子里四个WGT的队员，最终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人一样转向安妈妈，用季凉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安妈妈脸上悲喜交加，任由Jul7th走过来将她抱住。

季凉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许多比赛和一起在国家队训练时看到的Jul7th的本名，他叫安志。

安这个姓氏不算大姓，但他就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七月七日会与安幸有什么关系，毕竟这是两个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认识的人。

季凉看着Jul7th的脸，他弯下腰来抱着老人眼睛却微微抬起看着他，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如此冷漠而冰凉，那一时间季凉甚至觉得他只是长得很像Jul7th，但他们并不是一个人。

安妈妈与小儿子用壮语说了几句话，然后Jul7th走过来站在周远星面前，他话是对着周远星说眼睛却望着他后面的余声：“你们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