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景府（1 / 2）

景欢醒来时，正被景老夫人爱惜地搂在怀里。

未满月的婴儿看人还带着些朦胧，在旁人看来，就是玉雪可爱的娃娃睁着黑珍珠一般晶莹雪亮的一双眼睛，懵懵懂懂地朝大人看过去，直把多年来盼着小孩出生的景家长辈爱了个倒仰。

“乖孙儿，瞧你认不认得祖母？”

景老夫人已近花甲之年，同夫君年少相识，一同在景家覆灭中幸存，前半生经历了不知多少颠沛流离。

前朝亡国之君喜好炼丹，昏聩不经，宠幸一众昏庸道士，仅仅因一句“祸始于景”的荒唐谶言，便下旨将整个景家灭门。景家当时最小的儿子景谅和夫人因故留守北疆，未曾返朝，这才幸免于难。

景谅手握重兵，当时拥护造反的萧氏，有从龙之功，才得以封侯且光复景家。洛朝一改前朝重文轻武的风气，景老将军更是在开国之际便被封为“镇北侯”。单从景欢的父亲“景萧”冠国姓以名，便可看出景家如今的势头有多盛。

只是景家这一脉实在人丁单薄，二十年来，才得了这一个小娃娃。

景欢才睡醒，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疼爱他、直到最后景家覆灭，所有亲人因他缘故身陷囹圄，依然护着他的祖母。

他用力扭动身子，将手臂从襁褓中挣出，想要摸一摸祖母的脸。

藕节一般白嫩的手臂摇摇晃晃，终于，婴孩柔软纤细的手指轻轻拍在了景老夫人满是岁月刻下的纹路的脸上。

“哎呀，祖母的好孙儿！瞧瞧，他这么小的人儿，竟是懂事的！是不是喜欢祖母？”

景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直把景欢搂着，心肝肉地喊。

“咱们的欢儿可不是懂事么！也不枉他母亲拼力生下他。”郭氏在一旁红了眼圈，脸上却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容，家里多少年没有添丁这样的喜事，小侄儿玉雪可爱，她也是万分疼惜的。

只是想到二弟媳左氏产后虚弱的身子，实在让人担忧。

景老夫人单手抱着景欢，伸出手指摸了摸景欢细滑的手背，很快被婴儿的手指攥住。景欢的小拳头紧紧握着，甚至攥得老夫人手指有些微痛。

老夫人悄悄眨掉了眼睛里冒起的水汽，对郭氏道：“如今我们景家，终于也添些喜气。老大媳妇，回头去库房里好好挑些好东西，给老二媳妇调理身子。”

郭氏笑道：“那是自然。”

二十年余年前，郭家以才名动京城的女儿与镇北侯府景家嫡长子景栈喜结良缘。同年景老夫人诞下景家次子，今上赐名“景萧”，一时镇北侯府风光无限。只是好景不长，景栈郭氏二人成婚后不久，匈奴大举来犯北境。彼时洛朝百废待兴，兵力不足，匈奴几次险些破开北境，景栈毅然迎战，最终守住了北疆最坚固的城，却不幸战死沙场。

初闻噩耗，郭氏一心想要追随亡夫而去，不料却有了身孕，只得苦苦支撑。

那孩儿便是景栈的遗腹子，景叙，现下也在延寿堂，一大早来拜见老夫人。

见景老夫人高兴，景叙把之前祖母一直反对的事又拿出来：“祖母，如今二弟平安，您的六十大寿也该好好办一办。”

郭氏知晓景老夫人的心结，也在一旁劝道：“是呢。年前母亲一直担心二弟媳妇这一胎坐不稳，连六十整寿的宴席都不愿意办……如今瓜熟蒂落，小欢儿聪明又康健，母亲终于开怀了，如何不肯给儿女一个表孝心的机会，为您也操持一番？”

景老夫人看着这冷清的延寿堂，叹了一口气。寻常人家妇人到了她这般年纪，哪个不是儿孙绕膝？许是景家杀伐气息过重，于子嗣上，总是艰难的。她这一生也不过得了景栈、景萧两个孩儿，却都一心扑在战场上……

“你们执意要办，那便请些好友，大家也热闹热闹。”景老夫人顿了顿，怀抱着景萧的孩儿，不由想到自己早逝的大儿子。若是景栈还在，不论是谋略、智慧，还是排兵布阵，想来都不会输他父亲罢？那样优秀的儿郎，终于还是折在战场上，只留下无依无靠的妻子和病弱的孩儿，让人如何不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