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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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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8

——嗯,对一个朋友感觉很特别,很想照顾他,有种想疼他的感觉。看到他受伤会特别难过。一直希望看到他高兴、看到他笑,他难过我也会跟着不舒服。请问,我这是怎么了?在线等,挺急的……

——谢邀。很明显,你喜欢他。

——可是,我们都是男性。

——哦,那么也许你缺少个女朋友。有了女朋友,就会转移这种过剩的保护欲。女人,是那种让你只想闭上耳朵参禅的生物。

——啊……哦!

“过剩的保护欲啊,嗯很有道理。像阿诚啊,平头啊,不管大的还是小的,有事情都会找我,也许我本身就有大哥风范吧。”黄景歈得意地挺挺胸脯。

作为独身子女,家里大大小小,对他宠爱备至。可,他一直想要个弟弟。可以带着他 “冲锋陷阵、大杀四方”,去爬山涉水、吃喝玩乐。弟弟被人欺负时哭唧唧来找他,他就像别的哥哥那样,为他打架出头,享受弟弟仰慕崇拜的眼神。然后到处炫耀自己家高大帅气,无敌神勇的哥哥……可惜,妈妈不想再生,黄景歈也从未享受到这种骄傲。总被人当作小的包容宠爱,真是太没意思了。

女朋友啊!

在没有遇到许周周之前,一人在异乡,麻木而忙碌地生活着,每天为如何在城市里立足而烦恼。自己都找不到方向,如何能让另一人卷入这理不清的生活谜团之中呢?虽然家里人也会问起交友之事,总觉得空中楼阁不太现实。我可以谈恋爱,可叫我去哪里找呢?大街上去拉一个看得顺眼的人,问,你要做我的女朋友吗?

当然,从前也不乏有女性追求者。可,都没有注意,就拒绝了呢!

也许,应该试一试。

“大哥!”阿诚看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厨师黄,好奇问道:“哥,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黄景歈潇洒地把菜肉扔进爆烟的油锅,炸起一道火光,照亮厨房发黑的墙壁。

“哦!大哥,那个……”阿诚小心翼翼地盯着黄景歈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舔舔下唇,刚想开口,又被老板催着去收台,于是作罢。

下午三四点,店里挂牌休息。阿诚期期艾艾地拉住黄景歈,露出胆怯的眼光,黄景歈不耐烦起来:“有屁快放!”

“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阿诚压低声音,忍耻道。

“不是刚发的工资吗?两千多,没有了吗?”

“不是,我之前认识了个老乡。”阿诚脸发红,尴尬笑笑:“来过一回的,上周五。晓雅,我老乡!”

黄景歈不语,等他疙疙瘩瘩说完。

“她答应和我处对象,让我给她买个最新款苹果。我……”阿诚说不下去,知道会被挨骂,缩着脖子不响。

正好野猪扫地走过来,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傻,那女人把你当提款机。明知道你一个月就两三千块,还问你要那么贵的东西。她一个站柜台的,要那么好的手机干嘛?”

阿诚是不怕他的,骂道:“关你屁事。”

“我不才不管你破事,你别问我借钱就行。”野猪见自己好心当驴肝肺,不甘示弱回骂道。

“她说,她们小姐妹就她的手机最破,总是无缘无故关机,我好几次都联系不上她,我去看了啊,她的手机壳子上的漆都掉了。按键也不灵,她读书时是个顶老实的女孩,被老师骂了都不敢回嘴,怎么会骗我呢?……”

“她说,她说,你都说是她说了。她说你就相信?有没有脑子,你几岁?……”野猪撇着嘴巴,嘲笑他的愚蠢。

被笑到恼怒的阿诚,站起身就要推他,被黄景歈一把拉住。

几个人吵吵闹闹,老板在后厨盘点好出来,洗澡换了一身中山装,手上挂满了不知真假的木串、蜜蜡,乍一看像尊**。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应该是去跟他的老板朋友们去某山庄喝茶。

见堂内乱象,习以为常,沉脸骂道:“干嘛干嘛,吃多了还是活儿少了,别在老子店里闹事儿,不然统统给我滚蛋。野猪你嘴贱就戴口罩,不得罪人会死吗?阿诚你干活不积极,整天就刷手机玩女朋友。就你这个穷样,还玩儿女朋友,我劝你多挣点钱是实际,不然被人骗光还替你数钱。你瞅瞅你们,咋就没点上进的模样呢?活该是打工的命啊。有空多读点书,多学点手艺是正事。黄……你……”

回头看黄景歈,张嘴准备数落他。看对方一脸淡然,没有波澜也没情绪。于是心有忌惮,哼哼几句就离了店,开着最近新买的挂绿色牌照的“沪A”,留下一屁股尾气。

被骂的众人,一肚子气。阿诚不服气瞪野猪,野猪不敢再嘴贱,对他竖中指。

“哼!贱人。”

“CNMB!”

“你有本事,还不是在这里干活,了不起你飞上高枝儿,见不到我这样的人才是本事呢。”

“我没本事,还是有自知之明。不会被女人哄得没钱花,问大哥借。”

“你有自知之明?切,去年是谁哭的要死要活,被女人甩了灌了一肚子黄汤,不是我们几个送你回家,你早喝死在路上了。”

“尼玛,打人不打脸,你揭老底真是太不地道,以后有事儿老子理你就不姓王。妈的!”

“谁要你理,你滚边儿去。见了你,老子就倒霉。”

……

黄景歈头疼般站起来,冷冷看了一眼互相辱骂诋毁的两个人。伸手拿瓶矿泉水,走到后院,坐在一块石头上,慢慢喝起来,仿佛在品尝美酒佳酿。

不多会儿,吵到没意思了。阿诚叼了根烟,晃到了他身边。

两人各怀心事,没人出声。

“有意思吗?”黄景歈懒懒靠在墙上,斜着眼问。

“嗯,没意思。”阿诚笑起来,嘴角弯弯,小孩儿一样。

“*,没意思还嚼蜡嚼那么久?毛病。”黄景歈伸手拍了他脑袋,不由自主想起了许周周。又想起那天,有人回复他的,是保护欲太强,把别人当弟弟。眼下的这个家伙也是弟弟吗?可是,对这两个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啊?

他又假设,如果是许周周。他因为这样的事来借钱,他会如何。他略微想想,应该会生气吧,然后把那女人找出来,看看是什么的角色……然后呢?然后一定不许他们来往!个坏女人,混要东西,当人傻吗?

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莫非我不是缺弟弟,是缺儿子?

“大哥,你借钱我吧?”阿诚破罐破摔般,直接问。

被打断臆想的黄景歈,皱着眉头拒绝:“不借。”

“为啥?”

“救急不救穷。”黄景歈冷脸站起来,空水瓶一个远投,哐当掉进垃圾桶:“虚荣心是无底洞,我不负责帮你填。”

“操。”阿诚骂了一句,狠狠抽了一口烟。“怎么你也不帮我?”

“我借钱你不是帮你,是害你。没有能力就直说,如果她因为这个不跟你来往,这说明这女孩并不值得交往。人不能负担超过自己能力太多的东西。你一个月才两千多,苹果新款上万块,你不该答应她。”

“行,不借拉倒。”阿诚一扔烟蒂,气呼呼地走开了。

黄景歈并不担心拒绝阿诚而被责怪,因为他知道人与人的边界在哪里。毫无原则的帮助是害人的圣母心:一个成年人,应该有为自己生活买单的能力。有多少钱,就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能借款来满足一个女孩子无聊的虚荣心。

等下午开工,阿诚开始和他冷战。野猪见状得意洋洋,跟黄景歈说:“你看,那个傻叉被女人骗了才好呢?”

不久,知道原委的平头也过来插几句评论,带着几分高瞻远瞩的自得和过来人的“睿智指点”。黄景歈没有跟他们一起议论,除了对阿诚的叹气外,还有深深的悲哀。

如果有一天,自己陷入困境。这些每天一起工作几年的所谓同事朋友,恐怕也是一样幸灾乐祸,把别人的不幸当作慰藉自己人生的乐事。

因为你的不幸衬托出我的困境并不算什么,人们多么需要用别人的不幸来证明自己并不愚蠢,运气并非不佳,我还是过得可以的,起码我比你强。不然,在社会毫无反抗力的底层人们,是很难活不下去的。

这就是为什么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越不愿意祝福别人的成功和幸福。而热衷于用七大姑八大姨的嘴巴,传播与之同等阶层人们的痛苦。因为在他们周围,不幸和痛苦是那么常见,如果有人比自己更好,那么别人的幸福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和讽刺啊!

看大家跟我也一样不好,我才能舒服啊!我才可以继续闭眼活下去啊。

仓廪实而知礼节,这真的不是他们的问题。歌德说,一个人的缺点来自他的时代;而他的美德和伟大则属于他自己。

以前不懂,以为歌德在嘲笑那些矜持自夸的人类。现在才知,这是他对美好人性最真诚的赞美——背叛自己的见识和阶级,是多么伟大的事情。

黄景歈喜欢读书。

上学时,语文成绩是几门中分数最好。好多次考试作文被老师当作示范文来读。那时,他怀着怎样的骄傲和自得坐在教室里。春日风暖,简单白衬衫勾勒出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等到站在蟑螂遍地的油腻后厨,他不敢说自己语文考过全班第一。毫无意义!他没法骄傲,因为这里不需要会写文章的人,只需要不怕脏不怕累手脚快不抱怨的厨师。

有时,他看自己被油腻、烟火和烫伤损害着的粗糙双手,不敢想象之前,它曾经握着笔在最干净的纸上,写出最漂亮的锦绣山河。有时他也怀疑,过去读过的书,写过的字,是不是人生最大的浪费。

午夜梦回,他还会梦到考试,梦中再也进不了考场,失魂徘徊在学校围墙外,找不到回家的路。

连着几日,阿诚都没有跟他说话。有天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来找阿诚,黄景歈多看了一眼,看到他喊她:“小雅。”然后看到她手里的苹果X,叹息般摇摇头。

后来有次,他看到阿诚休息日没有来吃饭,不知道是不是陪女朋友去吃大餐。老板规定员工休息,不提供饭食。如果要来吃,就得出几块钱买。他们都嫌外面贵,所以休息日还会过来吃。

再后面,他看到阿诚把客人吃剩的、卖相还算好的饭菜藏到袋子里。虽然大家都穷,但捡客人剩食还是不吃的。店里的剩菜并泔水都是一个养猪的南方人开小三轮过来拉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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