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里德现在的心情用五雷轰顶来形容都不为过，他感觉浑身汗毛倒立，鸡皮疙瘩从头到脚起了一身。他屏住呼吸去看这些藏身在培养皿里眠的“人”，好像自己只要稍微出了一点气息，那些“人”就会被惊动，然后全都齐齐看过来。

那个场面光是想想都惊悚的过分。

里德不明白这些所谓的他是什么东西，他们赤身裸体，黑色的头发在培养液里漂浮，手脚毫无生气的垂落，好比受了什么咒语陷入了幻境当中。

不能听不能问不能说亦不能动。

这幅场景本来都够阴冷，让人后背发凉，一旁的格兰更是诚心观察他的反应似的，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清冷的光，他抱臂而立，嘴角若无其事的勾起来。

“这是什么？”里德实在承受不了这种直白的物理和精神攻击，刚才明明从格兰哪里听到了答案 他却否认似的，一定要再问一遍，好像他再问一遍，肯定能得到和原先不一样的答案。

这些不是他。

里德甚至希望格兰把自己插科打诨没正行的姿态贯彻到底，变戏法似的打开一个开关，眼前这幅景象哗啦啦的退去，然后格兰恶作剧得逞似的跳出来吓他一跳说，没想到吧，这只是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就算他嘲笑自己是胆小鬼也好，嘲笑什么都好，只要把自己从这幅可怕的场景中解救出来就行。

可是格兰一路上嘴上没有过滤器似的嘴巴这会儿却不愿意继续糊弄他，相反，他又是严肃认真又是带了三分嘲笑，不动声色的走到里德身边，他面向着一遍的巨大玻璃培养皿，看着里面紧闭双眼的“人”，好似欣赏一副美好的画面，眼睛里出现类似于留恋的神情。

“这是你呀。”

格兰没有顾忌他的回答会带给里德多么沉重的打击，他旁若无人的用欣赏的姿势细细琢磨了面前那个“人”，好像在欣赏一副精雕玉啄的精细作品。

格兰这时候才发现，这些培养皿中的人和程元本人真是像。

以前他没有注意过，毕竟那时候的程元对而说只是一具尸体，他长久的被冰冻，没有思想也没有表情动作，无论何时给人留下的都是一副沉睡的面孔。后来那些老学究又提出新的计划，程元呗带走，克隆了新的身体，经过手术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少年Omega。

程元成为少年Omega重生那天格兰没有机会看到，所以他不曾亲眼看见过能跑能跳，能说会道，甚至能抽出来一把军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自己的程元。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如今转过身又近距离观察这些人造人，这会儿才感觉他们和程元真是一模一样。

他们有一样的眉眼嘴唇，有一样的肤色头发，有一样的身材体格。

看着培养皿中的人 恍惚间会觉得这就是程元，好像他下一秒就会突然睁开眼睛，挣脱线管的束缚，一个欠身游到玻璃柜前，和自己面对面。

好像原本的尸体会突然有了灵魂。

格兰原本还想继续揶揄程元，看看号称新政府战神的他遇上这种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他还没说话，刚一个眼神丢过去，只见里德脸色苍白，他眉头一皱，往前趔趄了半步，身子直直的往地面跌落。

格兰眼疾手快，大刀阔斧的接住里德的身子，然后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失去意识的里德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

看着眼前这么个粉雕玉啄似的Omega少年，格兰有一瞬间的叹息。怎么就是个被标记过的Omega呢，有点可惜了。

格兰把里德打横抱起，嘴里念念有词。“还真是金贵，经不起折腾。”

他闲庭信步一般的走出实验室，头也不回。身后的实验室门自动关上，屋里的灯光自动落下，培养皿中直立的“人形”又重新落入一片黑暗。

一片寂静。

自从那一天开始里德就不愿意出门，格兰奉命把一日三餐给他端过来，好心好意劝他吃东西，不吃东西迟早要被饿死。

里德只是躺在床上，把后背对着格兰，两只耳朵对他的说教充耳不闻，他没有一点反应，像是魔怔了一样。

格兰没有办法，只能把食物给他留下，但是下一顿饭端过来的时候，他能看到分毫未动的上一餐。

里德不是绝食抗议，是他根本不饿，或者说感受不到饿。他现在闻到饭菜的味道甚至会感到恶心，想要呕吐。可是胃里面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强行催吐只能吐出来一些酸苦的胃酸。

原先的想法是，跟着格兰到了他们组织内部，然后伺机破坏金盏花计划，这样一来就算自己走不出这里，也算得上死得其所。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落地第一天就要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让他怀疑人生也怀疑自我。

里德想，我到底是程元吗？

这个可怕的问题如同春天的种子，一场春雨过后疯狂生根发芽，不断往上抽长，不断汲取养分蓬勃生长。

我到底是程元吗？

我会不会也是一个人造人？

我是人吗？

我是被谁制造出来的？

这些没头没尾的问题乱糟糟的一团，在里德的脑子里疯狂扎根，茁壮成长的藤蔓纠缠在一起，把他的思路整个堵城一团没有办法找到头绪的乱麻绳团。

他怕的要命。

他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是程元。卡塞尔一役之后，程元根本就已经死了。新政府之所以不愿意给他立墓碑是因为他们弄丢了程元的尸体，他们没有办法把这种无能昭告天下，因此只好遮遮掩掩。

革命军混进那场战役，趁着混战偷走了程元的尸体，然后进行没有伦理性的研究。他们解剖程元的尸体，研究他的dna，提取他的细胞，然后经过一系列的研究，最后成功造出一批“程元。”

或许他这个“程元”是造的最贴合他的一个，所以他们干脆把“程元”派出去历练，然后根据他的反馈数据进行实时修改，让以后的“程元”更真实也更强大。

我不是人这个想法几乎把里德逼疯，他痛苦万分，整夜难以入眠。

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失去记忆的程元，但是就算没有记忆，他知道自己明确的活着，而且尤利希斯一而再的告诉他，只要他还在，就一定那么告诉他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他会帮他分辨。

可是如果从一开始，从一切最初的开始，自己就不存在呢？

如果说自己根本不是失去了记忆的程元，而是用已经死去的程元的某些dna数据和细胞再造成的人造人呢？

这样一来他肯定不是里德，也不是程元，他只是一个人造人，拥有的是一串实验代码。

他没有生命，不符合生物发展繁衍的规律，他可以重复出生重复死亡，他有数不清的替身，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己。

里德躺在床上，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他呆呆的看着雪白的墙壁，有一瞬间想到了尤利希斯的那张脸。

他想，如果尤利希斯在这里还好一点，至少他会给自己一个拥抱。

即使现在的他不配得到一个拥抱，他还是会厚脸皮的接受。他想听尤利希斯说爱，也想听他说你是真实存在的生命。

第四天早上格兰又来送早餐，又看到昨天夜里一点都没动过的晚餐。他叹了气，把昨晚已经彻底凉掉的饭菜收拾好，把新的早点放到里德床头。

格兰站在他的床边，看着这几天迅速消瘦下去的身体，竟然也破天荒的产生了正常人才会出现的怜惜情绪。

“你用绝食抗议也没用，等你身子支持不下去，他们会给你打营养剂。对于我们来说，你只要不死就行了。所以呢，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那些不太实际的想法，多少吃点东西，有力气了，没准哪天你就能拿着刺刀逼我带你逃跑了。”

里德恹恹的晃了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