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十万大山之前，风吹来故土的味道，陆朝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此处。

“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小小的孩子仰着小脑袋看向他年轻的老师。

“体验民生疾苦，将来好回去做个明君。”陆朝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可是我不想体验疾苦，也不想做明君，”小孩儿摇着小脑袋，未束的发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柔软，随着风的来去而飘扬。

“父皇做明君，父皇体验疾苦就好了啊。”

“殿下喜欢陛下吗？”陆朝蹲下来与小程棠华齐平视线问他。

小程棠华歪着脑袋托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格外好看，“喜欢。”

“那殿下愿意为陛下分忧吗？”

“什么是分忧啊？”

“分忧的意思是，陛下累了，你愿意帮助陛下让陛下休息一会儿吗？”

“是喝着甜奶睡觉，还有奶母讲故事的那样休息吗？”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很单纯的。

陆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是的，殿下。”

“那我愿意！”小程棠华快乐地拍手，“我的奶母会讲很多很多的故事，我让她去给我的父皇讲故事！”

“殿下真好，陛下会很高兴的。”陆朝赞许地揉了揉小孩儿柔软的发顶，“可是陛下不要听故事，只有殿下将来做个明君才能为陛下分忧。”

“啊~”小程棠华拖长了声音明显不太愿意，委屈地瘪嘴嘟囔着，“可是我想喝甜奶，不想体验疾苦。”可是他委屈了一会儿，最后也还是同意了。

“殿下，只有体验过百姓所受过的苦，将来您登上帝位的时候才会站在百姓的角度去真正地造福人世，成为一代明君。”陆朝看着小孩儿。

“可是我不喜欢苦的。”小孩儿萎靡着，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喜欢甜的，我想堆金箔塔，我想荡秋千。”

“都会有的，殿下，一切都会回来的。”

小孩儿没注意到陆朝的话，失落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向他父皇给他指定的老师，问他，“老师，那您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会的，”陆朝看着小殿下的眼睛，承诺道，“我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我的殿下。”

画面陡转，山风与阳光在顷刻间消散，面前小小的孩子拔高成一个眉眼阴郁的少年，

御书房里的烛火噼啪的响着，摇曳着的火光映进一双暗漆漆的眸子里，像死人的白骨骷髅里黑洞洞的眼眶里飘着的两点鬼火，带着渗人的光。

少年居高临下地压着陆朝，“老师，您再说一遍？”

陆朝被抓着手腕，颇为不解地看着不知为何暴怒的少年，歪了歪头遵循圣意地开口，“陛下春秋鼎盛，应当多纳后妃，使得皇室子孙绵延有继，此为陛下之福，社稷之福。”

“陆朝！！！”少年暴怒，眼睛里的鬼火烧成一片泛出血来，看的陆朝颈后生寒。

“你非要这么剜我的心吗？”

陆朝疑惑间听见窗外杜鹃，一声一声地啼着血。

“臣不明白。”

“陆朝，你记着你如今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总有一天，朕会全部在你身上讨回来！”这话像是被寒冰淬过的刃，一刀刀的割了下来。

在肉体上纵横着划出伤口，陆朝混乱着哽咽，嗓子嘶哑的喊不出声来，只能发出无力的呻-吟。

冷和痛交织在一起，身体已经麻木，灵魂却逐渐清醒。

陆朝像是从躯壳里飘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受着凌迟之刑的样子。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伤口涌出的血被冻成薄薄的一层冰覆在肌肤上，然后又在顷刻间被破坏。

实在是太狼狈了。

他天生有个毛病----爱哭。

因而如此，他从不轻易与人争吵，因为只要火气上来了要吵回去的时候，眼泪就会很不争气的流下来，明明他是强势的那一方，这眼泪也能让他瞬间弱了人家一头。

所以他也轻易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明明心里觉得受了伤还能再抗一抗，扶起来也还能再斗个百八十场，眼泪却先一步流下来，就很尴尬，很不争气。

就像凌迟的时候，陆朝哭的像个小孩儿。

陆朝飘着看向午门上的程棠华。

那小崽子肃着脸，举着杯酒一眨不眨地冷眼看着这一切，刽子手剐一刀，他就喝一口酒，表情狠戾的不像是在喝酒，而像是在喝他的血。

忽然，程棠华的眼睛向上一瞥，像是看见了陆朝飘着的灵魂，而后朝着陆朝飘着的方向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陆朝看见他张了口，说，

“乖一点，好不好？我这么喜欢你，只要你乖一点，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好吗？”

陆朝吓得一激灵，心颤肝颤，还没想明白，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脚底下传来，像是他的身体在召唤他回去继续受那连绵不尽的痛，陆朝下意识的脚一蹬，结果踩了个空，

----“啊！”

陆朝醒了。

单薄的橙色的光从窗缝里漏出来，流淌在房间里。屋内的香炉上飘着缈缈的烟，在光里散成了一片细细密密的尘。床柱与屏风被拉出冗长的影子，尽头被埋在黑暗的角落里，只有琉璃镜的边缘被镀上了一层单薄的金装。

屋子里除了陆朝外没有旁人，于是就只有一片深暮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