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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哥马利公交车抵制事件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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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历史转折事件恰恰最能吊起《蒙哥马利广告报编辑小格罗夫.霍尔的胃口。霍尔根本算不上是传统的小镇白人公民。他蔑视宗教虔诚与大多数社会正统观念,并且一直在刻意培养自己的古怪作风,以至于在公寓里养起了哥鸟,还修建了摆满山茶花的大号阳台。霍尔是一个花花公子,而且似乎很享受关于他这个单身汉的优雅做派的传闻——他为人讽刺幽默,喜好苏格兰威士忌,还收藏了大量音乐作品。凭借着上述各项元素的杂糅,他迷倒了一连串略带野性的年轻美女。他将自己包装成了一名自学成才的历史学家兼哲学家,尽管缺乏大学教育,但却依然继承了报社编辑工作。这套个人形象得到了他的精心呵护。他的偶像是H.L.门肯——尽管门肯曾经很出名地讽刺道,南方这块土地上到处充斥着自命不凡的小丑。事实上,性情乖张的霍尔很乐于采用门肯风格的言论拿着南方同胞的特点开涮。当克莱德.塞勒斯在市政会议厅进行了一番好莱坞式亮相后,霍尔嘲讽道:“总之,蒙哥马利的警察部队现在成为白人公民理事会的下设机构了。”

1月份,霍尔很不情愿地得出结论,抵制运动已经坚持了足够长久的时间,需要新闻行业进行特别关注。于是霍尔把一名年轻记者汤姆.约翰逊(Tom Johnson)叫到办公室并且向他布置了一项任务:找到“蒙改联的幕后主使”。黑人们或许会告诉他。约翰逊接受了这个令他提心吊胆的挑战。此前《广告报从来没有将黑人生活当成过严肃新闻的主题。由于报纸在蒙哥马利黑人社区里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约翰逊首先采访了镇上的警察以及每一位著名的白人领袖。他发现最常见的看法认为抵制运动的幕后主使是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这条指控随处可见但又十分含糊。进一步调查后,约翰逊发现各种疑点引人入胜地汇集到了同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全程参与了抵制运动,但却自称从未左右过运动的方向。有人认为嫌疑人的谦逊作风恰恰正是最完美的伪装。约翰逊与霍尔讨论了自己的初步调査结果,然后就写出了关于抵制运动系列报道的第一篇文章。文章主要内容讲的是罗伯特.格雷茨牧师。约翰逊认为,身为白人男性的格雷茨似乎具有担任神秘主脑角色的特殊资格。凭着这条论断,霍尔和约翰逊勇敢地带领读者们跨越了种族的藩篱。

约翰逊的报道《公交车抵制行动的机制刊登在了1月10曰的报纸上,让白人公民第一时间看到了关于蒙改联内部运作的具体报道。新闻内容包括蒙改联的运营费用(已经花费近七千美元),拼车体系中的汽车数量(高达每天三百五十辆),以及领导者的想法。约翰逊把这些事实组织起来,借以显现格雷茨的轮廓。但他并没有明确提出格雷茨是“抵制行动背后的主脑”。他自己并不相信这些传言,部分原因在于他发现格雷茨抱有不惜自毁的直率态度。面对盘问处之泰然的格雷茨向记者讲述了很多故事,每一套故事情节的驱动力量都是如同孩童那般单纯的信仰以及全然不顾政治现实的态度。比方说格雷茨回忆道自己有一次被引荐给协进会的沃尔特.怀特,后者称赞他这个年轻白人在推进协进会事业方面做了许多实事。“这番话听得我喜上眉梢,”格雷茨告诉约翰逊,“因为这样的评价确实很适合我。”这番陈述听得约翰逊哑口无言(他一直认为怀特是个“煽动犯”)。由此他认定格雷茨根本没有能力暗中指使抵制运动,因为此人完全是个直肠子,一丁点城府都没有。

接下来的周六早晨,约翰逊按照约定来到德克斯特大街的牧师办公室采访金牧师。他登门的时候金正在整理第二天布道的文稿——《如何在邪恶的世界里相信良善的上帝。第二天刚好是金的二十七岁生日。年龄与金相仿的约翰逊发现金的言行仪态要比他的实际年龄成熟得多——日后还会有很多记者意识到这一点,约翰逊在这方面可谓拔得了头筹。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字斟句酌,似乎打算用一圈尊严的长城将自己保护起来。约翰逊带着满满记录着各种信息的笔记本返回了《广告报办公室,他打探到的内容包括金的《论田立克与魏曼博士论文的完整标题。他回到报社办公室后告诉霍尔,他对于金“评价并不甚高”。他当着编辑的面阅读了金对于田立克、康德乃至于尼采的引述。在约翰逊看来,这些言论无非表明金渴望用哲学行话来唬人。但约翰逊又不得不承认此类引言兴许真能唬住蒙哥马利的黑人,因为他看到城里好几位最年长的黑人牧师在金的面前都显露出了近乎谄媚的非凡敬意。金在谈论抵制运动时流露出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气质,这一点暗示着他很可能正是抵制运动的领导人。与格雷茨不同,他似乎很有能力进行各种战术运作。金曾告诉约翰逊,虽然他作为蒙改联的领导人不介意在种族隔离框架之内寻求妥协让步,但他个人的主张却是“立即实现种族融合”。因为身为一名传播福音的教士,他认为种族隔离十恶不赦。这样坦率的说法刚好印证了蒙哥马利白人长期以来的观点:激进黑人领袖们并不支持种族隔离,他们的对外宣传完全是谎言,目的无非是为了暗度陈仓。

约翰逊写到了许多关于金的个人背景,其中包括他的爷爷A.D.威廉姆斯在以便以谢教会担任牧师的确切年数,甚至还在威尔.杜兰的《哲学的故事当中找出了“辩证法”一词的定义,以便读者们弄明白金挂在嘴边的这个词。在《广告报上刊登出全面刻画黑人形象的文章本身就算得上是历史性事件。尽管充满敌意的读者可能通过这篇文章得出推论,认定金是一位傲慢自负且满腹机关之辈——约翰逊本人也这么认为——但是文章的语气基本上是中性的。霍尔希望这篇文章写得尽量直白。如果愤怒的白人读者表示反对,霍尔就会告诉他们,当年正是自以为自己对于当地黑人了如指掌的蒙哥马利市的先辈们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现在也许是是时候了解一下这场叛乱的根源了。在这篇文章中约翰逊明确表示自己对于金只有一个判断。文章标题白纸黑字地写道:“金牧师是抵制行动的幕后老板”。但是在正文当中他又岔开了话头,“在蒙哥马利的白人社区,人们似乎并不确定公交车抵制行动指挥者的身份。”然后他又写道,“谁是抵制行动的公认领导者呢?这个人似乎是小马丁.路德.金牧师。”

约翰逊的文章刊登在了1月19日的《广告报上。此时挫折与猜忌的恶性循环正在蒙哥马利愈演愈烈,这篇文章则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功效。无知与恐惧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结合起来,致使蒙哥马利的局面日渐朝着盲人互殴的方向靠拢。就在同一周,警务专员塞勒斯告诉美国青年商会,公交抵制之所以仍在继续完全是因为白人公民“袖手旁观”。他宣称 90%的黑人都想乘坐公共汽车,但他们不敢,因为他们受到了黑人精英指使的打手队的恐吓,而这些精英从来不会也永远不会乘坐公交车。塞勒斯的讲话同样登上了报纸头版,与约翰逊的文章互相呼应。这两篇文章合力兴起了一场直接针对金本人的抹黑攻势,指责他是个没有资格指挥抵制运动的局外人。白人之间以及白人与自己认识的黑人相互交流的时候总能听到这种论调。金从来没有坐过蒙哥马利的公交车;他是个冠冕堂皇不干实事的布道人;他一心只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名字登上报纸。“那些黑人干的事太可怕了,我们这些黑鬼都快过不下去了。”这句话据称出自贫困的抵制运动一线走卒之口,很快就在白人群体当中成为了到处复述的最佳笑料。

在黑白双方之间以及各自内部不断散播的各种流言相互强化,产生了光怪陆离且出人意料的效果。一些急需女佣的白人妇女忍无可忍,直接开着私家车来到鲁弗斯.路易斯的拼车载客点接送女佣。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台阶,她们拿着市政专员散布的反抵制运动宣传做起了文章:她们的接送行为绝不是对于抵制运动的支持,只是为了保护女佣免受打手队的恐吓。白人对抵制运动的愤怒日渐加强,一些对此感到害怕的黑人支持协进会的保守思路,建议把案件提交法院,哪怕这样做意味着迈出了挑战种族隔离政策的激进步伐。其他人则更强力地推进抵制运动,目的恰恰正是避免引爆协进会的火药桶。与此同时市政专员们正在关注另一项事实:几乎没有哪一个从前惯于乘坐公交车的黑人会在白人面前承认自己支持抵制行动。即便在杜尔这样的蒙改联支持者面前,普通的黑人市民也惯于闪烁其词,声称他们平时乘坐的公交车那天“出了故障”,或者他们走路是为了健身,又或者他们“远离公交车是为了躲开抵制运动”。这些荒诞的托词恰恰正是市政专员们最想听到的话。于是他们设计了一个厚颜无耻的政治骗局,满心以为这一回肯定能把黑人骗回公交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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