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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卒子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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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松竞选团队当中曾有很多人——比如总检察长罗杰斯、E.弗里德里克.莫罗以及佐治亚州的众多黑人共和党成员——恳求尼克松为金说两句公道话,但是尼克松拒绝了。金的里兹维尔审判登上新闻报道时,尼克松正在前往南卡罗来纳州竞选,希望能在当地以及南方腹地搞出点动静来。尼克松对金这件事的反应是三缄其口,并且将罗杰斯藏匿在了随行人员队伍当中,因为南方白人肯定不会欢迎司法部投票权诉讼的负责人。不幸的是,煞费苦心的尼克松不仅仍然没能拿下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或亚拉巴马州,而且还在选举人票较多的北方各州失去了太多黑人选票。在选举之后的声明中,尼克松暗示艾森豪威尔的白宫要对司法部声明未能得到发布而负责任。尼克松声称,像这样富有权威却又避其锋芒的回应本应抵消肯尼迪电话的效果,而且不会危及南方的白人选票。然而他的解释却站不住脚,因为他提到的声明起草于金从里兹维尔释放后的第四天,到了这时候再放马后炮已经没用了*。撇开政治与个人信仰,位于华盛顿的尼克松竞选团队身还遭到了艾森豪威尔现政府官僚主义的致命紧缚。他们的行动依靠备忘录、信件与通行证的驱动,而肯尼迪的人只靠电话行事。

*这份未曾面世的声明由当时的代理总检察长劳伦斯.E.沃什(Lawrence E. Walsh),日后他将会成为1987年伊朗门事件调查组的特别顾问之一。

随着金的被捕在美国政治史上留下了臭名昭著的一笔,骄傲与其他人性因素开始促使各位当事人纷纷抛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解释。肯尼迪的核心顾问都是一帮现实主义者,他们从一开始就反对一切介入此案的建议,事先他们全都不知道肯尼迪的电话,也不知道“蓝色炸弹”的存在。因此为了自找台阶,他们刻意淡化了这一事件的重要性。打死他们也不愿承认民权办公室里那帮整天揣着一颗圣母心、只知道到处惹事的呆子们居然把他们给耍了。于是他们不管不顾地坚称,即使没有金案肯尼迪也会在黑人选民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因为这是由经济问题决定的”;与此同时,以便以谢教会当中坚定的共和党成员与《亚特兰大世界日报的经营者们则快乐地宣布尼克松赢得了亚特兰大黑人群体的支持,尽管在这里上演过肯尼迪与金的戏码。有理论认为对于金案件最知根知底的黑人全都被肯尼迪热潮争取了过去,报社编辑们之所以大力宣传亚特兰大当地选举结果正是为了反驳这一理论。但是这些结果实际上更有可能表明金在家乡的声望赶不上在外地,而且共和党在亚特兰大黑人当中的支持度足够强大,足以挺过最后一场选举。

莫里斯.亚伯兰与金老爹都对一个技术细节很感兴趣,除了金以外在美国并没有多少其他人会关心这一点:小金正式拒绝支持肯尼迪,老金则正式表态支持肯尼迪。不论是策划这次背的亚伯兰还是公开表态的老金都想到了一点:金并没有指示他的追随者如何投票,所以无论淡化还是强调他的受苦经历都不可能独自影响黑人选票。直到临终之际金老爹都将肯尼迪的胜利归功于自己的手提箱声明。

在华盛顿,关于金的事后关注也让当选总统颇为烦心。他担心公众会认为自己接受了黑人选民的恩惠,从而削弱他管理这个陷入分裂的国家的能力。选举刚结束还没几天,肯尼迪就开始调整自己的个人形象。他宣称本届政府不考虑寻求新版《民权法案,也不考虑在参议院支持挑战阻挠议事规则。这套做法稳住了他的南方支持者,却打击了罗伊.威尔金斯的热情,后者立即批评肯尼迪还没上任就放弃了民主党政纲。

对于金案曾怎样影响了他的胜选,当选总统在公开场合始终不置一词。至于罗伯特.肯尼迪——他就像兄长一样争强好胜,但同时又具有某种告白与自嘲风格的幽默,并且缺乏兄长那种兵来将挡的讽刺精神——则在几年后大笑着表示,当初他致电米切尔法官是受到佐治亚州州长厄内斯特.范迪瓦的建议,而当时的范迪瓦还是金最强势政敌。无论是从权谋政治还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解释他这通电话似乎都与这种说法相抵触,除非范迪瓦不敢兑现将金弄出里兹维尔的承诺,而是说服了罗伯特.肯尼迪承担政治风险。罗伯特的动机始终是一个谜,也许连他自已都不甚清楚。选举结束后他对此事的公开评论反映了显而易见了模棱两可心态,就好像金案件的离奇后果致使赢取胜利与维持正派之间的关系也遭到了质疑一样。有记者问他给米切尔法官打电话是否开心,罗伯特令人费解地答道:“我当然很高兴,不过我也希望我并不是为了你所认为的原因而高兴。”

在选举过后的兴奋期,《时代杂志记者西奥多.怀特(Theodore White)开始动笔撰写《缔造总统,1960( The Making of the President, 1960)一,本销量将会超过四百万册。如果说这本没能改变人们对于美国总统这一概念的理解,那么至少也导致了今后总统竞选新闻报道的根本性变革。怀特的中心论点认为美国总统这个职位已经套上了一圈神圣浪漫的光环,这一点又与二战之后美国国民信心膨胀密不可分。在革命性的现当代时期,这个职位所承担的惊人责任已经压倒了建国以来美国人对于权力与皇室传统的固有怀疑。“寂静,完全个人化的寂静,围绕这一类权力,而寂静的最深处则是白宫西翼的椭圆办公室。身为总统就必须孤身落座,不论有多少顾问供他驱策。”怀特在拼写“椭圆办公室”一词时独具匠心地采用了首字母大写,这个词很快就成了多种语言当中的标准用法以及当代美国最高权力的象征。

“六十年代的总统职位——也就是约翰.F.肯尼迪的职位——首先是一种智力训练。”怀特写道。他比大多数人更科学地将黑人选票与肯尼迪-金通电当成了决定选举结果的关键因素。怀特站在历史的大门口,确定了开创性历史事件的关键。不过接下来他就几乎不由自主地进一步放飞了自己的立论,并且全然漠视了有悖于这一立论的所有事实。怀特的文字是对于权力的礼赞,因此根本容不下充斥着偏执失策与种族纠葛的混乱无序,尽管这样的混乱无序贯穿了金案件的始终。他舍弃了大部分来自施莱佛、沃福德以及其他人的证据,把肯尼迪向金表示同情的决策描述成了“神来之笔”。罗伯特.肯尼迪的电话则成为了肯尼迪集团为了谋求黑人选票而执行的“指挥决策”。至于肯尼迪团队对于金案件的借题发挥更是被怀特描写成了1960年竞选活动中“最精确的战略反应结果。”怀特对于肯尼迪-金通电的欢快总结干脆彻底摆脱了一切事实的约束:“这套决策不仅得到了顺次简洁而又坚决彻底的贯彻,而且决策指到哪里,肯尼迪集团就打到了哪里——这个集团宛如一台由人类组成的机器,各个组成部分早已通过了磨合期,经受了实地测试,部件之间的完美啮合发出了悦耳的嗡嗡声。至于集团的办事效力则无懈可击,让人宽慰地回忆起了驶离提尼安岛与塞班岛的美国轰炸机机组。”

许多阴云都扭曲或模糊了人们对于这场关键选举的解释。1960年美国大选也被后人们当成了象征美国正式成为超级大国的神秘成年礼。但是有一个简单的事实却无处不在:关于一位黑人布道人的个人福祉的两通问询电话成为了获胜一方拿下这场胜利的必要原因之一。这个事实深切影响了每一个人:共和党县长、民主党市长、政治学生以及民权斗争的对立双方。如此小事却能悄无声息地扫过整个黑人世界并且造成事关成败的影响,这一点证明了相互隔离的黑人与白人文化究竟怎样密不可分,两种文化之间的碰撞究竟怎样火花四射。这一现象的核心并不是随便哪个布道人,而是马丁.路德.金。金的名字从此成为了众人瞩目的象征,传扬到了狭小的民权领域之外。对于更广大世界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名字从前确实惹人好奇,或许还具有悸动且原始的意义,但却像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或者城市的另一边那样遥远。现在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史上的星号与决定总统选举结果的催化剂,这个名字的主人也成为了一名或许能影响到黑白双方共同国家历史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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