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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西西比大学的沦陷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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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浸信会教堂被烧毁后的十天内,又有四座位于佐治亚州的黑人教堂被烧毁了。金当时正在纽约艰难地消化着希望的破灭:肯尼迪总统不打算公开发表《第二次解放宣言。接受这一事实对金来说很艰难,因为长久以来总统针对种族隔离采取的重大象征性措施对他自己和肯尼迪政府官员来说都异常珍贵。例如美国新闻署署长爱德华.R.默罗自从上任第一天就不断对肯尼迪强调此事。在默罗看来,林肯打击奴隶制的百年纪念日是白宫竭尽全力反对种族隔离的绝佳时机。

1862年夏天,林肯在一次私密会议上向内阁成员们宣读了《解放宣言草案,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宣言废除了邦联军控制地区的奴隶制。林肯认为这样做是一举多得的战时措施,一方面能够削弱南方的经济,另一方面还能强迫杰佛逊.戴维斯分散兵力到处镇压黑奴起义。不仅如此,这一举措还让联邦军队的战争努力获得了大义名分,致使欧洲列强失去了站在邦联一边拉偏架的道义立场。通盘考虑之后,林肯无视一部分内阁成员的反对,表示自己将会在联邦军获得下一场胜利的时候公布这份宣言。时机对林肯来说很重要,因为他不希望别人把这份宣言当作输家的垂死挣扎。第二次牛奔河战役的耻辱迫使林肯不得不多等了一个月。但是安提塔姆的血腥僵局迫使罗伯特.E.李撤退至弗尼吉亚州之后仅仅过了几天,林肯就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如今距离《解放宣言初次面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个9月。肯尼迪政府内部当前根本没有讨论该不该发表《第二次解放宣言,而是肯尼迪总统是否应出席《解放宣言一百周年官方纪念仪式。一次白宫会议上,肯尼斯.奥唐纳宣布自己从未听说肯尼迪打算在百年纪念活动上进行重要讲话,而且他还安排总统届时在华盛顿之外发表演讲。这条消息让很多活动筹备人员都颇感惊讶。“我们很吃惊。”纪念活动代表团内的一名众议院议员在一封信中指出。这封信还列出了十几项白宫在这一年年初做出的承诺,以及他与总统本人两次谈话的内容。这封信的副本很快就送到了主要策划百年纪念的三位总统助手的手中——阿瑟.施莱辛格、泰德.索伦森以及李.怀特。面对随后的最后一轮内部游说,奥唐纳毫不让步,一定要让肯尼迪总统在活动当天离开华盛顿。倘若总统出席百年纪念,必然为这一场合引来远远更多的注意,人们也肯定会趁机对比肯尼迪与林肯的施政优劣。因此奥唐纳实在不想自找麻烦。

金正在纽约为佐治亚州被烧毁教堂的重建筹集资金。眼看着肯尼迪对待《解放宣言庆典的冷淡态度以及纳尔逊.洛克菲勒的高涨热情,金的立场颇为微妙,不得不竭力保持平衡。洛克菲勒必定要在这个纪念日上大放光彩,因为这一天的荣耀属于一位与他同属共和党的总统,而且人们肯定会在这一天回想起过去百年来洛克菲勒家族为脱困黑奴的福祉所作出的贡献。此外洛克菲勒还理所当然地收藏着《解放宣言的最初版羊皮纸手稿。他邀请金一起出席纽约州内战百年纪念委员会举行的《解放宣言晚宴。金的顾问们详细讨论了应邀出席的利弊。毕竟眼下肯尼迪依然掌权,而且众所周知,肯尼迪对于洛克菲勒问鼎总统之位的野心非常敏感。如果金与洛克菲勒来往过于密切,未必不会把肯尼迪推向南方民主党人一方。

联邦调查局装在斯坦利.利维森办公室里的窃听装置听到了顾问们的讨论细节。顾问们想知道,纽约州内战百年纪念委员会的晚宴是否“共和党”意味太重。克莱伦斯.琼斯发现纽约州内战百年纪念委员会也有民主党成员,这一点让顾问们宽心不少,他们转而开始讨论金钱这一微妙而复杂的问题。怀亚特.沃克指出,直到目前为止纳尔逊.洛克菲勒承诺捐献给领导大会以及甘地人权协会的五万美元仅仅到位了五千美元。现在洛克菲勒再次承诺捐款一万美元重修教堂,目前一分钱都没见着。此前金在纽约已经安排了一场筹款活动,时间安排恰好与晚宴犯冲。出席晚宴就意味着放弃实打实的捐款,转而为为一名说大话的家伙捧场。资金来源完全依靠慈善捐助的活动家们难免面临此类困境:一名富人承诺捐款之后,是否应当督促对方信守承诺呢?顾问们还探讨了他们能不能安全地获得向晚宴宾客募捐的许可——毕竟全体来宾都是洛克菲勒的政界朋友,一个个全都轻忽不得。从法律角度来讲,他们不能在晚宴现场募捐,因为这是纽约州政府举行的活动。但他们能否向晚宴主办方索要各位宾客的邮政地址呢?甚至能不能邀请客人们前往马路对面参加领导大会举办的招待会呢?“我倒是不认为这道选择题有你们想的那么难,”利维森建议说。“洛克菲勒州长是个老练成熟的人。他知道你们需要资金,也知道钱就在宾客们手里,拿不到未免可惜。我认识的每一位百万富翁都希望自己捐款的时候别人也跟着一起捐款。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独自捐款。我觉得只要别把话说得太露骨,例如‘金博士不见钱就不来’,否则提一下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解放晚宴上,金公开批评了肯尼迪总统在民权领域的行动迟缓,还指出他未能兑现“大笔一挥”解决住房歧视政策的承诺。洛克菲勒也批评了肯尼迪,内容与金差不多。接着他带上《解放黑人奴隶宣言的原稿动身赶赴华盛顿,参加了9月22日举行的百年纪念庆典。在林肯纪念堂前的台阶上,洛克菲勒加入了一群情绪高涨但人数有限的群体。诗人阿齐博尔德.麦克利什读了一首关于林肯的诗歌;美国驻联合国大使阿德莱.史蒂文森赞扬林肯是伊利诺伊州的骄傲;罗伯特.肯尼迪代表政府参加了集会,不过并没有发言。现场扩音器播放了肯尼迪总统提前录制的讲话,而总统本人正在罗德岛的新港度周末。这段录音演讲——此前所有游说的最终成果——从表达技巧上来说可谓可圈可点,足以唤起每一位听众的历史感,只有民权运动专家才会对演讲内容感到不以为然,因为肯尼迪总统对于林肯发表《解放宣言之后的历史事件的总结或多或少地将种族问题推给了过去。“种族隔离体制将黑人从美国公民中隔离出去,”肯尼迪的声音这样告诉听众们。“黑人们在教育和就业方面失去了平等的机会。在很多地方黑人无法选举。长久以来黑人都暴露在暴力和恐吓之下。那是一段耻辱而困窘的岁月。回首过去,我认为可以说亚伯拉罕.林肯解放了奴隶。但从这个世纪开始,黑人公民将要自我解放。”接着洛克菲勒对《解放黑人奴隶宣言本身做了一段简短演讲。庄严的国事活动氛围暂时压制了政客之间的纷争。接着马哈里亚.杰克逊又献唱了一曲《共和国战歌,将纷争完全消解在了无形之中。

这一天金并没有出现在林肯纪念堂门前。自从他将自己的梦想宣言交给肯尼迪总统之后已经进了两次监狱,现在他将饱受摧残的希望转移到了1963年1月1日——《解放黑人奴隶宣言正式生效百年纪念日,也是新年第一天。他希望那天之前能说服肯尼迪采取更大的实际行动。就眼下来说,金的下一站是伯明翰。来到伯明翰之后,肯尼迪总统向他发送了一封热情的电报,“祝贺南方基督教领导大会第六届年会召开”。肯尼迪赞扬了金的“个人品行与充满活力的领导方式”,认为这两点为金赢得了“大批美国人民的尊重与敬仰”。这封电报成了本次大会的瞩目焦点,在种族隔离的心脏地带公开朗读给了四百位参会代表。

内容宜人的官方电报成了领导大会年会上颇受欢迎的主菜。不过这一次伯明翰还迎来了全新的事态。惯常的庆祝宴会与冗长的委员会会议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潜在的冲突则在表层之下暗流涌动。从负面来说,联邦调查局第一次在领导大会年会内部安插了线人,每天都会将会议日程汇报送到总部。从正面来说,金取得了一项从未有过的进展。仅仅凭借前往一座种族隔离城市的行程安排,他就促使城市白人当权者与民权阵营进行了一轮前所未有并且很可能收到实效的谈判。从这一角度来看,金的飞机还没落地,他在伯明翰的收获就已经超过了在奥尔巴尼接连折腾几个月之后的战果。

造成紧张氛围的两股暗流正在缓慢侵蚀着公牛康纳警长竭力维持的种族隔离稳定局面。一股暗流团结了黑人,另一股暗流则分化了白人。伯明翰公园关闭了整整一年,棒球队也解散了,三K党暴力活动此起彼伏。自从1月逮捕了弗雷德.夏特沃斯以来,伯明翰的黑人们就开始支持学生们针对城镇商店的抵制活动。抵制活动达到高潮时有些商人甚至会抱怨销售额下降了40%。过去一年以来金一直想来伯明翰——不只是为了安排大会事宜,也是为了动员这里的人力。夏特沃斯一直在为自己与公牛康纳之间的对决做准备,金自然要提供全力支持。此外金还打算等到1963年再来一趟伯明翰。9月初他在一封信中写道,到时候自己将会在这座城市里“对民权力量进行真正的动员”。这封信的收信人名叫威廉.肖特里奇(William Shortridge)。此人是夏特沃斯的副官,担任教会司库以及负责“日常联络”。他的本职工作是葬礼承接人,说话办事雷厉风行。他是金老爹的同辈,是1923届霍华德大学毕业生,与小金一样都是 Alpha Phi Alpha兄弟会的成员。这一年3月,一群蒙面骑手趁夜色向他家倾泻了一通子弹。肖特里奇趴在前廊墙壁后面,安全地躲过了扫射。她妻子手中的电话听筒则被第一颗子弹打飞了。此后肖特里奇就在门廊边上建造了一间卧室,为那些晚上过来保护他的志愿者们提供住宿。

回头再说白人这边。十个月之前,伯明翰暴徒攻击自由乘车者的照片登上了日本报纸的头版,让正在日本访问的伯明翰商会会长西德尼.斯迈尔挨了一记当头闷棍。从那以后他一直在挖空心思研究一道要命的难题: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打发掉公牛康纳。诚然,康纳是一位民选官员,还享有身为警务专员的独立地位,他在伯明翰的政治地位可以说根本碰不得。于是斯迈尔与盟友们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不针对康纳本人下手,而是直接改造伯明翰的市政结构,从而取消掉他的职位。斯迈尔等人与律师、教师、公民学教授以及各种社会改良团体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会面,最终研究出了一套方案:伯明翰急需一个“市长-市议会双轨制”形式的现代化政府,就像亚特兰大和其他几个繁荣城市那样。

改革的旗号掩盖着真刀真枪的政治算计。在改革的旗号之下,人们可以为了全新的市政结构奔走呼号,而不必公开挑战康纳或者种族隔离。他们甚至可以怂恿康纳参加新任市长竞选。然而如果新的市政结构得到了认可,改革者们就可以寄希望于伯明翰的中间选民:这些人或许会认为新任市长应该比现任警务专员更体面一些*。为了实施这一计划,斯迈尔首先试图招募一个由二十五位“身穿绸缎的上层人物”组成的公共委员会。不过所有被提名人都婉拒了斯迈尔的邀请,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点小手段瞒不过康纳。于是斯迈尔只得退而求其次,决定建立一个由五百名“随便什么人”组成的委员会。该委员会由粉刷匠威廉姆.A.詹金斯带头,成员包括小商人、电台音乐播音员以及工会代表,甚至就连上一届选举期间尼克松当地竞选活动的负责人都被拉了进来。9月上旬,委员会实现了第一个奇迹——主张市政改革的请愿征集到了一万两千个签名,满足了发起特殊选举的条件。

*早在民权运动兴起之前,康纳就有很严重的个人形象问题。1951年,一名与他素来不和的警官突击搜查了伯明翰某旅馆,当场逮捕了正在与秘婚外偷情的警务专员康纳。背负道德污点的康纳随即被逐出了警队。在学校去种族隔离危机期间,康纳抓住机会卷土重来,于1957年再次参加了警务专员选举。他将自己包装成一名敢打敢拼的种族隔离主义者,声称自己远比来自体面社交圈子——他对于这个圈子向来嗤之以鼻——的竞选对手更能保护白人的利益。他以一百零票的微弱优势再度当选,此后一直致力于巩固自己的权力基础,以至于让许多受人尊敬的伯明翰领导者都感到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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