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你这两天都到哪里去了？”

午餐时间，张士峰约到路小宇到远播的中层天台见面。

他们两个的面前摆了两份便利店买来的盒饭，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张士峰是因为没有胃口，路小宇则是压根不打算在这儿久留。

“干嘛这时候找我？”他直截了当地问，“我这段时间很忙，一直在帮方南做项目评估。”

“就是那个项目评估我有事情想问你才找你出来的。”张士峰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了，“你知道你们这次经手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立项方案吗？”

“知道。”路小宇撑着下巴，望着平台下方的街景淡淡地回答。

他是个敏锐而热忱的人，倘若是寻常时候张士峰露出那种在意的神情，他一定一早已经开口问了，是有哪里不对吗，但这会他没问，只是随手拿起纸杯装的便利店咖啡，啜饮一口。

“上午开会的时候简直疯了，他妈的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商务开发部的项目好端端的，做了四个月了也没人吭一声，临近快收尾了董事会把我拉出来批一顿，跟他妈吃错药了一样，我都不知道我这又是在哪儿惹着什么大佬了。”

张士峰说着，便点燃香烟塞进嘴里猛抽一顿。他以前还会顾忌，当着路小宇这种年轻人的面，尽可能都会克制一些自己的坏习惯，可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妈的，就是心烦。自从陆沁跑路了之后，远播大改，他原本以为事情会开始好转，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烦人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你误会了，你没惹着什么人。”路小宇很平静地纠正他说，“是我惹着了。”

“什么？”张士峰挑起眉头，不明就里地看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想方南应该是和郑家那位闹翻了。”路小宇回答。

“谁？”一开始张士峰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想起来那是谁了，眼睛忽而瞪得铜铃一般大。

“等等——不会吧！”他惊讶地说，“他们不是，方南不是一直在替郑家办事吗？”

“我之前也想不通这一点。”路小宇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在做项目评估的时候，有一个很有问题的项目我一直想劝方南拿掉，但他始终没有同意。”

“什么项目？”张士峰问。

“之前我和他一起亲自到深圳去考察过的，一个龙岗物流园的项目。当时去考察那里，是在为深圳的竞标做准备，一旦突破重围拿下东南市场的立足点，就可以把物流园的开发一道并进去，形成产业链，我甚至怀疑过当时远播的战略是要在深圳另开一家分公司。但是现在的形势下很显然不应该再继续顺着这条战略来走了。深圳的竞标已经基本等同于自我放弃，东南市场的盘子也拱手送给了首开，这时候忽然去龙岗投资一个孤立的物流园，是什么后果？”

张士峰想了想，依照自己多年的从业经验回答：

“这不合逻辑。首先首开那边就一定会很敏感这样的事。再来，不成规模的孤立的开发方案本来就是大忌，又是在现在这样公司人员调动原本就大伤元气的时候，董事会那帮家伙一定不会同意。”

“更何况好好的赚钱的项目不做，偏偏要推一个一点前景和好处的项目，实际做工作的中层部门都会怎么想？”路小宇补充道，“这样做，里外不讨好，除了弊端只有弊端，傻瓜才会考虑不到这些因素，方南为什么还要把这么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方案保留下来作为备选？”

“那你的意思是——”张士峰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凑近了路小宇，“之前我提过的那个养老和度假村结合的开发案，方南是有可能不通过的是吗？”

“我提了很多次，明示暗示都给了，但他似乎不太想让我插手这件事。”路小宇回答。

而那成功引起了张士峰的不满。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他忽然大声说，“这样明显对他自己也好，对远播的业务也好的项目，他为什么卡在手上，我不管他和郑家那位大少爷之间又是闹了什么矛盾，总不能拿远播的未来开玩笑，不行，这事我得亲自找他说——”

“方南不是那样的人。”路小宇一把拉住张士峰的衬衣袖口，打断了他的火爆脾气，“就算是工作上有太大的分歧，哪怕是私人恩怨也好，他从来不会殃及无辜的人，更不要说是远播这么大体量的生意了。我之前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他们闹僵了，方南大不了可以直接辞职，不要做这份工作就是了，就像之前你们抗议陆家任人唯亲操控董事会决议的时候集结了大批中层领导打算集体辞职时一样，多的是表达意见的办法。就算他真的有自己的苦衷，暂时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起码也可以选择消极怠工不合作。故意在立项方案上做文章是最没有效用的手段，因为现在董事会里拍板的已经不是陆家人，而是郑铭源了。他们共事过很长的时间，彼此之间都太了解了，郑铭源之前能绕那么大一个弯子，把整个东南事业部和深圳竞标都算计进去，割了远播的肉替自己做人情，到头来远播还得感谢他替集团除掉一颗毒瘤，有这样心思的人，会看不出立项方案的弊端吗？”

他这样一提，张士峰也忽然想起来。

是了，既然郑铭源可以因为方南的不配合，而在会议上找到由头就把他拉出来一顿臭骂，那么在各种层面上不会受到公司认可的，不符合公司利益的方案，他不批准不就行了？方南硬递上去，不也是自取其辱吗？

“所以我最近一直怀疑……看上去最不可能成功立项的龙岗方案，才是最有问题的。”路小宇咬了一下自己的拇指指甲，“如果方南把那个方案推上去，而郑铭源批准了，后果会是什么？那会同时引发首开、董事会剩余的陆家人、和真正在意远播利益的中流砥柱的管理层们三方的不满，威胁到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下来的脆弱的平衡。但是前提必须是，他心里很清楚，郑铭源存在着可能审批那个方案通过的可能性。我唯一能够推断出的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那并不是一个方案，而更像是某一种交易。一种即便是郑铭源，都不惜采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来进行下去的交易。可不管他原本想要的是什么，架空远播的董事会也好，增强集团内部的凝聚力提升盈利也好，唯一能把这些都推翻的，比所有事情都更让他在乎的东西——”

后面的话路小宇没有再说了。

他推论这一切的时候很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本说话的音量就是逐渐减弱的，以至于张士峰在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凑到了他身边极近的位置，脸都几乎要和他的脸贴上了，都没听清他最后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可不把他急死了吗。

张士峰猛地挠一下头，吼他一声：“你倒是说啊！”

但路小宇没有说。

那是一个即便说出来，张士峰也不会去相信的答案。

他并不清楚那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路小宇清楚。

能符合所有逻辑的答案只有一个，能让郑铭源违背原则，以至于被方南拿住七寸，做出这种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决定，最重要的理由也只剩那个了。

方南本人。

他能这样义无反顾地同郑铭源撕破脸，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一次，他连自己也作为交易的砝码一道架在了天平上。

而那是路小宇最讨厌的事情。

他忽然侧身，抽走了张士峰抓在手里的没抽完的半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