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格格快说，后来呢？”连翘说道。

“后来，那只手把王生拉到床下，身体渐渐地没入地里。他妻子和奴婢们一起去拽他，却怎么也拽不住。地像裂开了似的，起初还露着衣带，不一会儿也不见了。他家人便开始挖地，挖到两丈深的时候，挖到一具枯骨，已经像埋了几百年了似的。”

腊梅捂着胸口，小脸发白。“原来真的有鬼。”

“这青天白日的，你可讲点好听的罢。”阿武嗔她一眼。

“是是是，紫薇晓得了。那我说个不吓人的。”

“传说则天皇帝天授三年，清河郡有个人叫张镒，因到衡州做官，就在衡州安了家。张镒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早年夭折，幼女名唤倩娘，端庄美丽，无人能及。张镒的外甥王宙是太原人士，从小就聪明伶俐，仪表堂堂。张镒甚爱之，常言日后要将倩娘许他为妻。怎料倩娘和王宙长大后暗生情愫，不待王宙求娶，张镒竟将女儿另许他人。王宙心中怨恨，请辞去了京城。傍晚时分，船行水路穿过山峦几重停在了数里之外。王宙正辗转难眠，忽然听到岸上有人赶来，步履匆忙，片刻之间就到了船边。一问才知，竟是倩娘赤着脚徒步追来。王宙欣喜若狂，抓住倩娘的手问她因何而来。倩娘泣声答道，君厚意如此，寝食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王宙听完喜出望外，欢欣雀跃。于是就将倩娘隐匿在船中，连夜船行而去。”

“五年之后，二人已有二子，与张镒更是音信断绝。倩娘思念父母，心里悲苦。王宙便携妻子一起回到了衡州。等到了衡州，王宙独身一个人先到了舅舅张镒家中，为自己带走倩娘的事谢罪叩头。张镒诧异道，倩娘病在闺中数年，何其诡说也！王宙答曰，见在舟中！张镒大惊，忙差家人去看，果然看到倩娘坐在船中，神情怡然欢畅，见到来验看的家人，还询问说我父母可否安泰？家人惊为异事，急忙跑回来告知张镒。此时内室中卧病多年的女儿听闻后竟也欢喜起身，梳妆更衣，笑颜逐开。这倩娘走出房中与从外归家的倩娘相遇，两人身型叠合融为一体，就连衣服都是重为一样。”

阿武听罢，说道。“元郑光祖有一本杂剧好似也是这样的故事。”

“皇额娘真是博览群书，郑光祖的《倩女离魂》正是脱胎于此。”

金锁听了离魂二字不由得心中一惊。“这一个人当真能分成两个吗？”

“不过是故事罢了，不必当真。”阿武说道。

正说着，忽听见一把娇娇柔柔的嗓音。

“晴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阿武上前拉住晴格格的手，瞧她穿一件藕粉色绣白茉莉袍子，比之明珠格格的淡泊素雅，更衬得她娇俏可人。

“晴儿这是从哪儿来？”

“回皇后娘娘，方才陪着太后和亲王妃怡亲王妃打了会牌九，太后嫌我手臭，打发我出来逛逛呢。可巧，听见明珠姐姐在讲故事。”

“她呀，不过是看了几本闲书，在我跟前显摆呢。”阿武戏谑道。一句话把旁人都逗乐了。

“晴格格不必客气，唤我紫薇便是。”

晴格格笑道。“那真好，论起庚辰，姐姐生在年头，我生在年尾，所以就叫一声紫薇姐姐了。紫薇姐姐唤我晴儿便是。”

“如此甚好。”明珠格格笑着点头。

“方才听姐姐说到《离魂记》，应是出自《太平广记》吧。”

“哦？你也读过不成？”阿武看向晴儿道。

“读过的。其中记录了不少奇闻异事，颇为有趣呢。”晴儿挽着阿武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

“那你说一个来听听，不要学她，尽讲些鬼鬼怪怪吓唬人。”阿武笑道。

“皇后娘娘可难为我了。又要有意思，又要不吓人。。。。唔，那不妨说一说方术之士。”

瞧着阿武没反对，晴格格又往下说道。“方术之士源起战国燕、齐一带，如宋无忌、正伯侨、充尚和羡门子高一流的方仙道。秦汉后渐盛，如秦之徐福；汉文帝时“望气取鼎”的新垣平；汉武帝时主张祠灶的李少君等。又有吴楚之人最信鬼神，《楚辞》中也经常谈到什么 “云中君”、“湘夫人”之类的神仙人物。

明珠格格在一旁点头道。《楚辞、远游章》道，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澄清兮，精气入而粗秽除。正是吐纳服气之理。”

阿武亦道。“不错。其时不少帝王受方士蒙蔽，大肆服食丹药、淫祀以求长生道。至西汉，太中大夫张敞向成帝上书，规劝他不要接近方士，至此便是秦汉方士的没落。自秦汉至魏晋，方士者甚多；方更不计其数。固有一些是炫世欺人的把戏，但也有不少亦是先贤遗留的百工技艺。”

“皇后娘娘说的是。所谓此消彼长，方仙道没落，与之同源异流的黄老之学一时大兴。又有窦太后和汉景帝大力支持，黄老之学逐渐如日中天，学者蜂起，便为道教之前身。至隋唐，方术之士大都被归入道门了。昔日唐高宗建造大明宫，宣政殿刚刚完成之时，守夜的卫兵每晚都能瞧见数十名骑马的人行驰在殿的左右，如此十数日。高宗便遣术士刘门奴问其中缘由。对方答曰，我是汉代楚王戊之太子。楚王起兵时，天子顾念我，养于宫中，后因病而死，埋在此地。天子怜我，以玉鱼一双殉葬，放在正殿东北角。史官遗略。不见于书。那刘门奴说道，现在天子居于此，怎敢在院中扰扰？对方答曰，现即天子宫中，行动受拘，乞改葬我于高敞美地，慎勿夺我玉鱼。刘门奴随即禀奏高宗，高宗命令改葬，待挖开此地，果然有一古墓，棺木腐朽，旁有玉鱼一双，制造精巧。高宗下令换了棺椁，移葬宫外，并把玉鱼随葬。此后果真平安无事。”

阿武摩挲着手里的团扇，默默不语。大明宫原叫做永安宫，太宗年间始建，原为太祖皇帝的避暑行宫，岂料宫殿未成，太祖皇帝仙逝，便搁置下了。至高宗龙朔二年，圣上染风痹，头晕目眩，关节疼痛难忍。太极宫地势低洼，夏季潮湿燥热，圣上苦不堪言，遂令阎立本监造大明宫，耗费了大唐十四个州的赋税，还扣了京中官员一个月的俸禄。奈何，移居大明宫后，圣上的病依旧没有缓和。想来，因着时人对病理所知有限，以为除了卑湿便可令圣上病情好转。谁曾想。。。。

后人讹传武皇后残害王皇后、萧淑妃，心中惧怕，不敢再居太极宫，方有了大兴土木营建大明宫之举。真真可笑。

阿武身后的金锁腊梅冬青连翘听了却是后背汗毛直立。紫禁城里早听说闹鬼，夜里一个人走在宫道上，常能遇见前朝的宫女太监路过，真真儿吓死个人。

“主子主子，您就别吓奴才们了。这故事怎么听着那么瘆人呢？”连翘说道。

晴格格闻言一笑。“你们这些丫头胆子也忒小。那说一个糊里糊涂把旁人认作自己亲爹的事吧。”

“传说唐正谏大夫明崇俨，其父手下有一门卒精通道术，明崇俨向他求教习得了通灵役鬼之法。有一次明崇俨出门在外，看到一大户想合葬二位父母，丧车已出了郊外。他便随之而行，问其家人道，你家主人想合葬二位老人吗？家人说是，明崇俨问他，你们移取棺木会不会误挖了别人的坟？那家人直摇头，说不可能。明崇俨指着车子后面说道，我方才瞧见紫车后面有个夫人，年约五十余岁，衣着显贵。后面跟着一个男子，正当壮年，衣衫褴褛，欢欢喜喜跟在夫人身后。夫人眼中带泪，一脸悲愤，喝斥他道，你与我合葬日后后人祭奠时要怎么称呼呢？你不妨去问你家主人，就说是明正谏说的。家主听闻此言，非常惊讶，回到墓地，明崇俨指挥他们挖开靠近西侧的地方，按照铭文，果然找到了亲父遗骨，这才将父母二人顺利合葬。”

“这家人也忒糊涂了，居然把旁人认作亲爹。真真儿是有眼无珠。”冬青说道。

“可不是。不过这明崇俨有名的地方倒不在这。明崇俨累迁正谏大夫，皇帝特令他入阁供奉。明崇俨每因谒见，辄假以神道，颇陈时政得失，帝深加允纳。正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更传说武后曾请明崇俨为皇子看相，明崇俨说英王状类太宗、相王最贵，而太子不堪大任。不成想次年，太子因私藏甲胄意图谋逆被废，又两年后，明崇俨被盗匪所杀，皇帝大惊，派了很多人去抓盗匪，可一无所获。更有野史秘闻，说明崇俨其人容貌俊秀，风姿神异，与武后颇有阴私，是为了武后才。。。。。”

说到此处便被明珠格格出言截断。“不过是后人无端揣测罢了。那明崇俨擅长驱神弄鬼，焉知他不是被鬼神所杀？”

阿武闻言看向明珠格格，笑道。“又在说甚昏话呢？莫不是《搜神记》看多了吧。”

明珠格格打哈哈道。“是是是，儿臣回去就把搜神记丢开了去。”

阿武被明珠格格逗得一乐，她倒是没瞧见过明珠格格还有今日这幅狭促顽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