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第11章

于是某天秦旭大半天打来电话，让他去市中心接他，宋宜答应了，怀着恻隐和秘而不言，他骑着单车前往，正撞上秦旭和他父亲的争吵。

秦旭近一个月来早出晚归，书也读的少了，宋宜问他，他只说和朋友去玩，加上有时带着酒气回来，宋宜便由他放肆，没有想管那么多。

可其实秦旭并不是玩，他成年后就开始着手自己独立创业，起步资金从股市赚来，与大学同学合作搞了设计项目。

宋宜在角落里，目睹了争吵的全过程。

那是来自物质世界最歇斯底里的争执，夹杂感情和伦理，用财富做武器将对方击垮，用感情诋毁对方的人生。

他看见秦旭一条妄想跳出水缸的鱼，“吧嗒”一声摔在缸外，承受来自缸内大鱼的嘲讽，在窒息和绝望里吐着泡沫。

宋宜忽然意识到，秦旭如果夜里找人，那么也许很多人会去接他，但他明晰这里面几分出于真心，而他的父亲母亲哥哥，可能会派司机去，而不是亲自前往。

秦旭在企图证明什么东西，而宋宜隐约晓得这结果恐怕是这条鲜活的鱼终于窒亡，扔回了鱼缸里，即便又能游动，也不再活着。

但在吃了一巴掌情况下，秦旭仍在说：“给我三个月，我可以搞成项目，给我三个月。”

就在宋宜浮沉于往事迷梦，未能寻到出口之时，秦旭的状态已经极其不好了，他如同大冷天掉进冰窟窿，又拎起来往炽热的岩溶洞口一丢，受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医生告知他宋宜的病症，专业术语并不能听懂，他仅听明白了一句，那也许是大夫无心一说，于他而言却无异惊雷轰顶。

“病人是第三性别还有过分娩特征，当年没少吃药，胃更要养了……对了，孩子有登记注册过吗?”

“什么?”秦旭愣住，“什么孩子?”

医生隐在镜片后的眼睛透出几分不耐，“现在三性别已经普及，他明显有过生产迹象，当年用过哪些药，有病例编码能查吗?”

秦旭仍无法理解，喃喃道:“他、他以前流过产……”

“你不是说是他家属?”医生皱眉，“流产要在肚子上开一刀?还是几年前分娩手术的老方法，你不是家属就去找人搞清，这不是耽误治疗吗。”

秦旭行尸走肉般走出了医院，医生的话还在脑子里回荡。

每一个字他都懂，偏偏拼凑在一起却是无法明白了。他想到那个名叫宋怀久的孩子，宋宜触及到她便会变得戒备防御，他知道宋宜喜欢孩子，就算是领养他也不会差别对待，可假如，那就是宋宜的亲生子，又是哪里来的?

第三性别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认可，有权受到隐私保护，但他们的后代因涉及伦理道德和种种不可知因素，必须进行入库注册，秦旭忽然感到彻骨的寒冷，凉意从骨头里冒出来，宋宜至今依然一人与女儿居住，没有那名所谓生理“父亲”角色的存在，父母双方缺一的第三性别子女是无法顺利入库的，秦旭不知其中流程，但想必不会容易。

宋怀久现在暂住在江锦居家……等等，江锦居!秦旭睁大眼，哆嗦着手拨了秘书的电话，近乎撕裂般要小余去找江锦居的手机号码。

夜深如稠布铺开在天幕，无任何星子闪烁，月盖住了脸。

江锦居咱在自家单元楼前，要不是弯月儿在自己这里，他得安慰着受惊的小丫头，他早就要痛揍秦旭一顿。

那富家子仓皇跑来，发丝蓬乱，江锦居冷笑，秦旭劈面就质问:“宋怀久是不是宋宜的亲生女儿?!”

江锦居似乎没有感到意外，他早就意料到这结果，宋宜一心与秦旭以岁月博弈，自诩时间能化开爱恨，江锦居则不这样认为。

从宋宜让秦旭进了家门，他大约就猜到了这一天，那冥冥之中的预感。江锦居的一切都葬送在了时间里，那浩瀚的年年岁岁里带走了他的岑葛生，他害怕看到宋宜也在往这泥潭里陷落。

“是啊。”江锦居眼角浮着讥讽，“怎么，嫌弃他?”

尽管这答案在秦旭心中绕了千百遍，豁然被验证，那巨浪仍席卷了他。他颤声问:“谁是……”

“谁是弯月儿的父亲?”江锦居攥紧拳，却背在身后，故意轻蔑道:“我啊。”

“你——!”

“你想问我们为什么不住在一起?”浮光掠影的往事在他脑中呼啸，阿岑，如果我能像秦旭一样，发现你的苦你的痛，是否就会有不同的结局，至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离开这孤独寂寞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