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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菲勒与以便以谢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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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世界的大事——无论像广岛核爆那样炫人眼目还是像早期避孕药研究那样潜移默化——一般来说都不足以打扰包括小金在内的摩豪斯学生们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态。按照摩豪斯的说法,一切学生分为两类:在摩豪斯读的学生以及希望能在摩豪斯读的学生。为了激发学生们对于外部世界的兴趣,梅斯校长在面向学生团体的每周致辞当中运用了自己的一切权威与全套口才。后来他自己承认了失败。梅斯的很多言论后来都成为了他的个人传奇的一部分,其中有一条轶闻声称他整天教训学生们“对于任何尺寸超过汉堡包的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小金在摩豪斯的大多数亲密朋友私下里都不愿投身事工。比方说上文中曾在几年前见过金家父子的摩豪斯男高音鲍勃.威廉姆斯。他在军队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了摩豪斯。他来自一个布道人家族,但是却打算成为一名歌剧明星,他的偶像是罗兰.海耶斯(Roland Hayes)。日后的灵歌先驱山姆.库克(Sam Cooke)——此时他和小金一样只有十五岁——也已经下定决心不要跟着父亲的足迹走上布道坛。比小金年长五岁的学长沃尔特.麦考尔(Walter McCall)是一名退伍军人,曾经为了赚钱做过一段时间布道人,感觉很不好。他的职业计划是做一名兼职教士来解决生计问题,同时将满腔理想主义投入律师行业。他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像瑟古德.马歇尔那样足以切实帮助同胞的知名律师。在他看来,布道人比律师更容易挣钱自立,而律师比布道人更能造福人类。麦考尔的观点——理想主义者应当从事法律工作,想要养家糊口则应当投奔教会——肯定会让白人学生大惑不解,因为他们的就业观念恰好相反:事工才是理想主义者的归宿,搞法律的目的则是为了赚钱。像这样全然颠倒的择业观念在黑人的文化圈子里非常自然。另一项与白人形成鲜明反差的事实是黑人大学生的男女比例。女性黑人大学生一直能占到学生总数的大约三分之二,换句话说每一位男性黑人大学毕业生都对应着至少两位学历出身与其相仿的潜在婚配对象。*

*黑人大学生的性别比例即便在金去世后的一代人当中依然保持稳定。此时大量女性学生的涌入也使得白人大学生的性别比例向历史上的黑人标准靠拢了。

小金进入摩豪斯的时候原本打算成为一名医生,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觉得生物学过于冷漠无情,而且太依赖数学知识,因此不太适合他。然后他就像沃尔特.麦考尔一样将目光投向了法律。当时的麦考尔穷的叮当响,他在格罗夫斯教学楼的地下室里开了一家理发店,成为了非正式的校园理发师,每次理发收费一角。每一位前来理发的学生与教职员都不得不听他滔滔不绝地抱怨自己的身体到处都有毛病——特别是关节炎尤其严重——而且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次小金来找他理发,理完发之后告诉他自己手里没有现钱。这一来麦考尔可是气炸了肺。他不相信这个衣着考究的上等人家孩子居然会没钱,认定了小金存心要消遣自己,因此非得跟这小子好好掰扯一番不可。两个人一致同意“到外面草地上练练”。在围观人群的注视下,小金与麦考尔展开了一场摔跤大战。尽管小金比身为退伍军人的麦考尔体重更轻且年纪更小,但最终还是赢得了胜利,并且还赢得了对手的尊敬。小金说服麦考尔相信他的父母真没有给他太多零花钱,并且很快就补交了一角钱的理发费用。这两个人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其他人都管他们叫做“麦克与迈克”。这对二人组的性情如此天差地别,看上去简直有些搞笑。整天忿忿不平的麦考尔似乎比小金更加叛逆,后来他将自己在摩豪斯就读的这段时间称作“革命阶段”。他憎恶宗教品味——特别是关于天堂与十字架的甜言蜜语——并且将宗教观念当成了叛逆行为的出发点。他与小金以及其他几名密友经常坐在教堂二楼露台上,居高临下地打量楼下的各种法事活动,就好像人类学家研究土著居民那样。

小金一直都记得摩豪斯内部的氛围如何令他惊骇不已,以及他本人的种族认同如何与摩豪斯产生了共鸣,“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身边的人全都不害怕。”这种认识在两个方面相互矛盾:首先这段话违背了他自己的回忆,因为他记得老金牧师一直在家里以及在以便以谢教会内部庇护着他免受种族懦弱与羞辱的侵害;其次这句话从字面上来看也是错的,因为摩豪斯学生同样逃避不开种族恐惧。他们在白人瑞德小姐面前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几乎没有那位学生能够泰然自若地与白人打交道或者挑战亚特兰大的种族隔离法律。就算小金在寝室里开卧谈会的时候,恐惧情绪也会冷不丁地冒出头来。对于小金来说,摩豪斯的新鲜之处并非免于恐惧,而是人人都乐于质疑恐惧的存在是否合理。

小金在家里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态度。老金牧师不愿意在家里讨论种族问题。偶尔种族隔离确实会公然挑战他的尊严,而他为自己做出的勇敢声辩也注定要成为金家传说的一部分——比方说有一次他带着小金去鞋店,柜员坚持要在种族隔离区域向他们售货,于是愤怒的老金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过尽管老金牧师经常吹嘘自己在此类场合的表现如何大胆无畏,但是他的生活哲学与日常活动安排却会使得他尽量避开此类场合。不管怎么说,这套立身之道都植根于恐惧情绪。在老金牧师看来,种族问题很简单:他是对的,种族隔离是错的,只有上帝才能回答白人的仇恨从何而来。小金就是伴随着这样的态度成长起来的。来到摩豪斯之后他惊讶地发现其他人都在畅所欲言地讨论这个谜题。在摩豪斯校园里,小金进行了平生第一次关于种族问题的坦率讨论。校园里充斥着数不胜数的种族关系理论,其中大部分都源于社会学系,这里的教授认为种族行为是全体社会行为的次生门类之一。他们试图剥离种族恐惧的禁忌外壳,将其转化成一类可以通过逻辑来钻研理解的知识分支。于是小金选择了社会学专业,为将来走上法律道路做准备。他的顾问与系里的主要教师沃尔特.切维斯(Walter Chivers)以模糊的马克思主义术语诠释了种族主义,认为种族主义是照顾白人的经济制度的必然副产品。

至于宗教方面,自从三年前威廉姆斯夫人去世以来,否认宗教的心态就开始在小金心里逐渐占据了压倒性地位。此时他感到的大部分压力都源自否认心态的进一步深化。几年后他回忆道,大一大二这两年驱使着他他稳步迈进了“怀疑主义的状态”,在此期间他曾一度对自己的教会背景感到遗憾。他明确表示这段经历令他非常痛苦,但同时也令他如释重负。在摩豪斯的校园里他留下了这样的文字:“原教旨主义的镣铐从我的身上卸下来了。”摩豪斯的氛围让小金首次领略了自由思考的刺激感受。对于他来说,心智成长的痛苦得到了个人因素的强化——他与去世的姥姥之间的亲情纽带,以及种族恐惧与宗教恐惧在他父亲身上的交汇。老金牧师似乎试图通过自身的赤裸权威驱散这两种恐惧,就前者而言这种做法有些自欺欺人,就后者而言这种做法又有些太过于人性。在后人们的反复审视之下,老金牧师的人格力量似乎超越了他的原教旨主义信仰。不管怎么说他仍然是小金的父亲,他向儿子展示了经营教会的全套手段与应对外部世界的方法,此外他也有胆量为上千名会众的困惑疑问提供说得过去的答案。

所有这些压力使得小金在教室里以及在家里都越发成为了一个内向寡言的人,但是他在新朋友面前却并未因此而感到拘束。他和麦考尔花了很多时间来尝试浸信会教义当中程度较轻的罪孽,例如跳舞与打牌。参加礼拜的时候他们经常偷偷提前溜出去打牌。小金十分努力地掌握了一套温文尔雅的做派。他在学校里的榜样之一是加斯特顿.钱德勒教授(Gladstone Chandler),此人整天叼着烟斗,穿着一件精干的花呢夹克。他发明了很多巧妙的游戏,帮助他的英语作曲课学生学习新的多音节词汇。小金在这堂课上的表现可谓出类拔萃,因为花团锦簇穷尽学识的文字游戏总能为他带来无穷的乐趣。比方说钱德勒教授问他一句“你好吗?”他则会回答,“我推测我的体质机能均势正处于有机静态。”对于麦克与迈克小集团里的朋友们来说,小金的性格和蔼可亲,品行端庄正派,举止文雅礼貌,并且正在一步步摆脱少年时期的宗教束缚,成为一名成功且热爱欢乐的理想化摩豪斯成员。鲍勃.威廉姆斯在小金的大二学年结束时毕业了。后来他听说这位年轻的朋友最终还是决定成为一名布道人的时候当场就难以置信地大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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