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长号初鸣3(1 / 2)

加入书签

1955年3月2日,有几名白人在德克斯特大道法院街站等公交车。等到突突作响的公交车爬上坡来靠站之后,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白人坐席区已经坐满了白人,黑人坐席区与黑白分区之间的隔离带也挤满了黑人。于是他转过身指着一排座椅的中间部分,冲着坐在那里的四名黑人妇女说说道:“给我把这几个座位让出来。”其中两人顺从地站起身来,另外两人则假装没听见,两眼盯着半空中。下定决心要让她们让出座位的司机冲着这两名冥顽不化的女性软硬兼施地说了半天,却始终未能奏效。于是他下车叫来了一名警察,这名警察又拦下了一辆搭乘两名警察的巡逻车。不过警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因此他们要求同车的黑人男性将自己的座位让给这两名女性,企图将这起种族隔离争端当成绅士风度问题来处理。有一名男性让出了座位,可是再接下来谁也不肯为坚守到底的最后一名女性让座了。这位克劳黛特.科尔文(Claudette Colvin)是个精神充沛的高中生,她坚决不肯放弃自己在公交车上就座的权利并且连珠炮似的为自己辩护,而她的具体措辞则招致了黑白两边成年人的一致谴责。一名白人女性在警察面前为科尔文说情,她认为只要黑人坐席区坐满了,这个小姑娘就完全可以坐在隔离带。另一名白人女性却不敢苟同。她尖锐地指出,让座不让座还在其次,可是如果黑人竟敢不听警察的话,“那以后就该他们说了算了。”不耐烦的警察最终宣布要拘捕科尔文,这一来她哭叫得更厉害了。警察将科尔文从公共汽车上拖进警车里面并且戴上了手铐,她则一边挣扎一边尖叫不止。

四天后,蒙哥马利当地的《广告报刊登了一封公开信,写信人是这辆车上的一名白人乘客。信中赞扬警方不借助暴力就妥善处理了这次事故,并且声称处置此事的三名警察甚至都没有提高嗓门。相比之下,蒙哥马利黑人社区则一致认为用手铐来对付一名高中女生实在难以容忍。就算根据可恨的种族隔离法,科尔文也理应有权保有她的座位。如果她仅仅因为某个公交车司机一时兴起就要遭受执法人员的侮辱、谴责乃至逮捕,那么这份耻辱的不公正就不仅施加在了她本人头上。每一位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却只能在恐惧当中保持沉默的同车黑人乘客全都是这场暴行的受害者。与此同时,公诉人则决定施展全部手段来对付科尔文。她受到了违反种族隔离法、袭警以及扰乱公共秩序等指控。假如这些指控全都成立,那么她很可能不得不告别布克.T.华盛顿高中并且锒铛入狱。

科尔文案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一位名叫E.D.尼克松(E.D.Nixon),另一位名叫克利福德.杜尔(Clifford Durr)。乍一看去这两个人实在不像是工作搭档:尼克松是一名黑人铁路搬运工,双拳大如砂锅,面色堪比煤块。杜尔则是一名白人律师兼罗德学者,出身于阿拉巴马的士绅阶层。这两个人都与各种唐吉坷德式的民权团体交情甚广,过去几十年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团体一直试图建立一张覆盖整个美国的民权支援网络。尼克松是工会成员,在他五十六年的人生里有一半时间都在担任A.菲利普.伦道夫(A. Philip Randolph)成立的搬运工兄弟会(Brotherhood of Sleeping Car Porters)阿拉巴马州分会主席。尼克松几乎将伦道夫当成了偶像,后者在传奇的职业生涯当中曾经攻击过杜博斯敦促黑人参与一战的言论,然后又与普尔曼机车制造公司打了十二年的持久战,终于为美国第一家大型黑人工会赢得了认可。伦道夫活像一头老狮子——身材高大,满头白发,举止庄重,略带英国口音——而尼克松则是他在阿拉巴马州土生土长的分身。蒙哥马利的黑人都知道尼克松认识每一位白人警察、法官以及政府职员。任何一位黑人如果遭受冤屈需要帮助,找他准没错。尼克松极少有机会彻底伸张正义,不过他的努力通常都不会彻底白费。他曾经历尽周折走进州长办公室与对方面谈,他也是战后重建以来第一位参与政府公职选举的黑人。然而他并没受过多少教育,举手投足也不算文雅,所以很有一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当地黑人因为这些瑕疵在暗地里笑话他。

克利福德.杜尔则是一名在种族问题方面一马当先的南方白人自由派。在罗斯福新政时期他曾经是第二梯队政府顾问团当中的一员。这是一段令他引以为豪的工作经历,他也借此结识了很多富有影响力的人物。比方说林登.约翰逊夫妇就是他的老朋友,此外最高法院法官休.布莱克还是他的连襟。但是当杜尔挺身而出反抗冷战时期最敏感的禁忌时,这些人脉并没能帮上什么忙。当杜鲁门的忠诚调查计划产生了最早一批受害者之后,他辞去了联邦通讯委员会的专员职务,从而为这些人担任代理律师。在杜尔看来,忠诚听证会严重违背了美国精神。仅仅凭借联邦调查局匿名告密者的一面之词,太多的无辜者就被打上了变态或者破坏分子的烙印。接手这些案件致使他遭到了主流政治圈子的孤立。当他回到故乡继续从事法律工作时,他的处境也每况愈下。

杜尔与一位来自蒙哥马利的新政支持者奥布里.威廉姆斯(Aubrey Williams)一起赞助了田纳西州的高地人民俗学校(Highlander Folk School)。二十多年来,高地人民俗学校一直是一座锤炼社会福音的独特“工坊”,也是美国南方极少数允许黑人与白人自由交杂混同的场所之一。学校创始人迈尔斯.霍顿(Myles Horton)曾经是雷茵霍尔德.尼布尔在联合神学院里的学生,尼布尔则是高地人顾问委员会的主席。埃莉诺.罗斯福、诺曼.托马斯以及哈里.艾默生.福斯迪克都曾经在这个委员会里担任过顾问。杜尔一直试图保护高地人学校,将其视为一座理性且爱国的种族关系民主化实验室。但是正当约瑟夫.麦卡锡听证会与布朗诉托皮卡教育局案件闹得如火如荼之际,这个委员会不可避免地为他招来了麻烦:由民主党参议员詹姆斯.伊斯特兰(James Eastland)主持的参议院内部安全小组委员会传唤了他本人、他的妻子弗吉妮亚、迈尔斯.霍顿以及奥布里.威廉姆斯,听证现场还得到了电视直播。***德在电视上直言不讳地声称,他认为高地人学校是一个悖逆种族大防的怪胎,从骨子里就是共产主义者安插在美国的祸根。一贯温文尔雅的杜尔被这番话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就要与***德用拳头分个高下。会场保安死死拽住他的照片随即登上了《纽约时报头版。这件事之后杜尔失去了蒙哥马利的大部分剩余客户,他本人也成了一名絮絮叨叨的老绅士,整天不厌其烦地向别人解释当时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失态。至于他的妻子则远不如他那样宽宏大量。她既有南方姑娘的泼辣性情,又具备了早期女权主义者的尖锐口吻。早在高地人学校听证会举行之前很久,她就将***德称作“那只该死的臭鼬”。

在克劳黛特.科尔文被捕之后,尼克松与杜尔先后接触了科尔文本人,科尔文家的亲戚,现场的目击证人,以及一位刚刚走出校门一年、还在周末兼职担任布道人的年轻黑人律师弗莱德.格雷(Fred Gray)。杜尔很看好格雷的能力,认为格雷头脑敏锐,积极进取,是一棵大有可为的好苗子。此前他经常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格雷,向其介绍了蒙哥马利法院体系的各种潜规则。现在这三个人决定利用科尔文案件向种族隔离制度发动一轮猛攻。格雷同意担任科尔文的辩护律师,并且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劲头。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