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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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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心情下,最难度过的是周末,如果我花上一整天时间呆在小屋里,那么我就如同步入阴阳相交的空间——阴气沉沉,灵魂游离体外。在意识的深处,我早已把那个小屋当做江琬的墓地,我就是她的守墓人。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传说中的守墓人该是如何的样子,又该做着哪些事情,但我觉得我就是应该做且已经做了江琬的守墓人——这个名字,最符合我的心情。

但我还必须在必要时刻提醒自己:你在人间。所以,我总是要拿出活人的样子来。于是,努力活着成了掩盖死亡的一种方式。而无论怎样掩盖,我也知道心里的洪流。

很多时候,我会梦见她了。

有时,我梦见她在我面前亭亭玉立,岭南大学校园的灯火烘托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她穿着夏凉鞋,双脚整齐地并拢,白嫩的脚趾头不安地蠕动着,晶莹圆润的指甲盖儿反射着幽幽的灯光。她满眼是泪,却嘴唇带笑。她颤颤地对我说:谢谢你,高飏。她头上的天空黑黢黢却明澈,上面有风筝模样的飞机,也可能是鸟,慢慢飞过,却带着长长的线。我注意力转移,试图伸手去抓住线,失败后,我再低头看看江琬,她仍是在对我微笑。我会在这样的微笑里,睡得更加香甜。

而有时,我梦见她眼睛里的泪水闪烁,脸上的泪痕也流光溢彩,她穿着大学毕业我们告别时穿的衣服,蜷缩着坐在床上仰望着我,床单洁白,她下身一片血色开始晕染,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染成蝴蝶展翅的轮廓,她伸出毫无血色的胳膊,脸上却慢慢绽开了纯美的笑容,呢喃着说:谢谢你,高飏。我在似醒非醒之间感到从胸腔到天灵盖一道闪电般的疼痛袭来,我在半睡半醒的意识里呼喊了一下江琬的名字,在那片未知的精神世界里,我都能痛不欲生。

悲欢交替的梦境也有,难以分清楚。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一切梦境都被她占据了。

当然,偶尔也会有极为丑陋的梦境:我梦见她仿佛要被一个丑陋裸体的男人压在身下,她嘴唇苍白,一丝不挂,满脸泪痕。她像看不见我一样地看着我。我怒不可遏,狂吼一声扑向那个丑陋无比的禽兽,可触碰不到他。即便在梦里,我似乎也在担心着我与那个丑陋的禽兽融为一体,于是我像疯了一样地用手去撕他的脸——撕不到,再用我最大的力气去撕咬那丑陋的脖子——也咬不着。此时,令我灵魂扭曲的情景出现了:我就是那个禽兽,贪婪地压在江琬身上,不顾她满脸泪痕和拒绝的双手。我正欲沉浸在那个畸形的世界时,听到她发出的嘤嘤的哭声——熟悉的声音——她伸着白嫩的小手,仿佛是要递给我什么东西,而我又接不到,我带着一种痛感旋转下落,如坠深渊,而她手里的东西旋转上升,越来越远,仿佛变化为风筝模样的云朵。而我继续下落,灵魂被她的哭声牵引。她的哭声像是天籁,驱散了魔音:高飏。我在欲望和痛苦猛烈碰撞的一瞬间醒了过来。我呼地坐起身,心脏急速跳动,气喘吁吁。但那种欲望瞬间被扭曲成了绝望。我感到整个身体向内坍缩,也感到可怕的虚无。我呼呼地吐着气,热腾腾的气,灼烧的气。

时间一久,我已经记不清楚关于江琬的梦境的最初,但经过长时间的反复后,我发现梦似乎和世间万物一样,也有一个发展的过程——江琬已经在我的梦里越来越丰富。而我怕的是梦的消亡,害怕对她的回忆越来越少,记忆却越来越不清晰的时候,梦大概也会被一片黑暗吞没。

所以,我置身这个坟墓之外的时候,还会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回忆。我回忆得足够辛苦,以至于我回忆得越来越艰难。我还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当回忆如火如荼,我就抬头看着天,或者天花板。这个动作可以减少胸口的疼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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