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沈静文的睫毛慢慢垂下，阴影投影在眼睛下方，显得有些阴沉，阿南困惑地拉拉他的袖子，沈静文没理他，将袖子扯回来。

“阿文？”

他们从医生的诊所出来有一段时间了，自从出来后，沈静文哪也没回去，带着阿南径直走到了他常呆的小公园里，坐在那张长椅上，上面还有几份旧报纸，看样子是附近在这留宿的流浪汉丢下的。

沈静文按照往常的习惯，瘫靠在长椅背上，从旁边随意拿走一张旧报纸，盖在身上，被忽略在旁的阿南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那里。

他们已经待了很久了，从昏黄的天际，待到了暗红得如同血腥一般的深夜。

“阿文，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阿南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出来的时候，他就穿了件衬衣，现如今，昼夜温差极大，现在的他浑身就如同被厉刃所割，已经彻底被这寒风所征服。

沈静文半丝都没受这股冷风的影响，他的头发被吹至半空，身上的报纸也被吹得“飒飒”得响，他依旧坚挺地保持着同个姿势：“你要觉得冷，你就先回去。”

“不，阿文，我不冷。”阿南露出一个讨好的卑微的笑容，他不可能丢下阿文一个人走的，“阿文在哪，我就在哪。”

沈静文扭头撇了他一眼，眼里的寒意比这漫天的风刃还要锐利，阿南毫无畏惧地挺直腰背。

嘴角冷冷的上扬，像是嘲讽又像是讥笑，头慢慢地扭回去：“你先回去吧，外面风大。”阿南感觉到一股暖流缓缓留进心膛，他抓起沈静文垂放在长椅上的冰块般的手。

“我喜欢跟阿文一直待在一起。”无论冷暖，只要能和阿文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星辰逐渐黯淡，月色也被灰黑色的雾云遮掩，炽热得如同火炉传递过来般的温暖，从他毫无知觉的右手，席卷至全身，直到他的左手，也感受到了周遭的寒意。

“走吧，”沈静文突然站起身，连带着阿南也踉跄地狼狈站起，“我们回家。”

嗯，好。

阿南在心里默默地回复他。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钟表的指向如同记忆里的模样，只是，身旁的人，终归是不一样了，回来的场景也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回来后，两人都默默地冲了一个热水澡，躺上了床，安稳地睡了一觉。后来，谁也没再提后续的事情了，沈静文是不想提，阿南是不想，不愿，不敢提。

那天晚上，应该是独属于沈静文一个人的晚上，他默默地进入，将沈静文从夜灯长椅中拉回了家，他不敢，也不愿回想，那天晚上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沈静文其实眼角红红的，鼻尖上也有些红，说话的语音里还带着些鼻音与哽咽。他宁愿相信阿文是感冒了。

“沈小子，你是不是又去公园了？”

胡老爹气得胡须都吹起来了，手里揣着个热水杯，右手的食指跟大拇指之间的粗茧里夹着一大片药，头撇向一边，看似随意地把药跟水扔在沈静文面前。

沈静文无奈地笑笑，拿起热水杯安抚道：“老爹，是昨天风太大了，你也知道，我挨踢被子，所以才有些感冒。”

这一听，可把胡老爹气着了，对着阿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不是阿南这臭小子抢你的被子了？”

“没有，老爹，你还不知道我吗？”沈静文将一颗药完整地拆下，扔进嘴里，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厌恶，吞入腹中，又缓缓地咽下了一口水，颗粒状物体卡在喉腔里，苦涩中又带着一抹甜意，随着液体与舌苔接触，随即是包裹得更深更浓的苦味。

眉头微微皱起，形成了一个浅八字，阿南本是委屈地站在一旁，一声

不吭地接受胡老爹的教育，眼神委屈地偷瞄着沈静文，突然，他从胡老爹面前离去，走到厨房拿了袋白糖，一大勺一大勺地往杯子里倒，递到沈静文前。

沈静文抬起缩在衣服里的头，只见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盯着那双眼睛，就仿佛回到小时候，在雾蒙蒙的黑夜里看过的那口深井一般，一眼望不到底，又吸引着明月星辰的光芒。

“阿文，对不起。”沈静文接过水，微伸舌头，甜，只是那一点点，就甜到了舌根。

“咕噜咕噜”，杯子高高抬起，糖的颗粒通过水进入他的口腔，肠胃，又通过血液的循环，进入心脏，直到最后，杯底剩下了厚厚的糖，阿南微睁大眼睛，讨好地拿出玫红色的热水瓶。

“阿文，多喝点水。”

一杯又一杯的热水下肚，糖底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最后就剩下了薄薄的糖渍，阿南笑呵呵地从沈静文的手里夺过杯子。

沈静文的耳根红彤彤的，阿南严肃得宛如在做一场实验般，冲了一杯水，对着杯口，舔了一口：“阿文，你现在还苦吗？”

胡老爹也忙完了，将沾满油烟味的衣服跟围裙手套都脱下，才坐到了沈静文旁边。

“老爹，之前刚说过来帮忙，最后还是你……”

“说什么沈仔，以后老爹呀，还得靠你呢！”

“嗯。”

看着老爹爽朗的笑容，他又想起了那个约定，那是沈女士将他扔下后的第三天，沈女士再一次将他遗留在了那个公园里，他害怕，但他又不怕，因为他是勇敢的小战士，早在来之前，他就记住了回家的路。

天色逐渐灰暗，周围的行人匆匆忙忙，谁也没看见迷茫于路边的小男孩。

灯红酒绿迷人眼，辉月凄凄挂一轮。

走到一半，周围的风景陌生得寂寞，突然，一只沧桑得都是茧子的大手拉住他的袖子：“阿文？”

小静文满脸泪痕地转过头。

“你怎么在这，你妈妈呢？”

小静文摇摇头，嘟囔哽咽着：“胡爷爷，我找不到麻麻了。”胡老爹一把抱起小静文，满手的茧子小心翼翼地擦掉小静文的眼泪。

“不哭啊不哭，胡爷爷带你去找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