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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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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颜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万物知。

元日早上,太后刚起身,青鸾和王总管便领着殿中上下侍人给太后道贺新年。

“元正启祚,万物惟新,伏惟太后万寿无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日的气氛也感染了太后,连日阴郁的心情稍稍有了缓和。

“平身吧。”

太后难得笑意吟吟。见太后心情不错,青鸾也舒了口气,宫人上前为她梳妆。早间先要去太庙祭天,接着要去乾元殿接受百官朝贺。今日也是忙碌的一天。

寅时三刻,帝后、公主和驸马还有庐陵王、王妃及一众皇孙身着朝服皆在太庙聚集,太后乘坐御辇抵达之后,开始祭天仪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谷物丰收。

百官拂晓即已按品阶方位列队,在乾元殿等候。殿上陈设礼乐、历代宝玉、车乘,仪仗庄严。两侧仪仗烛火通明,照得紫微宫俨然一座火城。

卯时,太后领着众人到达乾元殿,看着殿前百官、诸道朝集使以及皇亲国戚,庄严肃穆,心中百感交集。

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她亲手打破了朝堂格局。接下来的一年,就要重建。

殿堂上香烟燎绕,在远处朝霞映衬下,第一缕阳光喷薄而出。在礼官的带领下,群臣山呼“万岁”,在大殿上空久久回响。

紧接着是皇帝、太子、诸公献寿,中书令上奏地方的贺表、黄门侍郎奏祥瑞吉兆、户部尚书奏诸州的贡献之物,礼部尚书奏诸蕃的贡献等等。一时间殿中各种珠光宝气,有西域使臣进献的琉璃碗、波斯银器,也有边疆都护奉上的和田宝玉。众人心里都带着几分攀比的心思。

待一番贺表念完,婉儿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再华美的词藻都听不进去了。她偷偷瞥了一眼太后,见她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大概又在想什么国家大计。

好容易贺正进物完毕,新帝宣布,“升殿。赐宴。”

三品以上升殿,群官在下。依内宴列坐。

乐声响起,大殿中气氛这才欢快起来。群臣也不再拘谨,各自坐在自己的案席后面,期待即将到来的舞乐表演。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宫中伶伎早三个月前就开始编排,还从西市里选了不少龟兹伎、文康伎、天竺伎。众所周知,西市酒肆里的胡姬堪称一绝,她们褐发碧眼,身姿曼妙,与生俱来的歌舞天赋,引得不少中原才子流连忘返,宫中凡有大型庆典,就少不了她们来舞乐助兴。

此时宫娥侍从执壶端盘,流水样行走于席间。酒是椒柏酒,案上精致的琉璃盘是五辛盘。殿中鼓乐声声,六十个伶人正跳着黄狮子舞,这是天子之舞,群臣其他人若非今日,根本无缘见到。

此时三省侍中和国外使节带头,挨个起身相舞,引得同僚阵阵喝彩。

崔琼华和婉儿挨在一起,坐在太后下首,目不转睛地看着殿中舞乐。

“哎,你猜那崔侍郎的介帻下面有几根头发。”忽而崔琼华在她耳边笑道。

婉儿不明所以,哪个崔侍郎?殿中这么多人。

“刑部的那个,瞧,就在那。”崔琼华笑着指给她看。

原来崔侍郎的介帻额前部分不明所以地塌了一小块。因他额前毛发稀疏,所以撑不起介帻来,故而比起旁人他的介帻总是要矮那么一点。

这崔侍郎也不过三十出头。

“想他夜里回家,摘下介帻,额前光亮,都不必点灯了。”

婉儿听见忍不住跟崔琼华笑作一团。那崔侍郎亦是一表人才,奈何贵不顶发。不知他家娘子日日看着是何感想。

青鸾在旁听见忍不住笑嗔她们一眼,“真是碎嘴。”

太后此时也将目光转向她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青鸾见状上前小声学说了一遍,倒是逗得太后忍俊不禁,嗔她道,“你这张嘴啊。”

崔琼华吐了吐舌头,端了一碗椒柏酒蹭到太后面前请罪。

就在此时,舞乐到了高潮。乐工奏起了圣寿乐,三十六名舞姬身着纯色曼妙短衣,相继舞出“圣超千古,道泰百王,宝祚弥昌”的字样,已让众人眼花缭乱。

舞至二叠,舞姬聚拢殿中,忽而扯下短衣藏于怀中,露出绣花彩衣,舞出连绵祥云,登时引得众人惊呼喝彩,起身向太后及皇帝山呼万岁。

这呼声久久在大殿上空回响,如鼓乐振奋着人心,即便宴会散了,众人耳边仍旧回荡着气势磅礴的呼啸。

“元正启祚,万物惟新,伏惟阿娘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日色将暮,内教坊司后面一排厢房内,婉儿伏地叩首,为郑氏道贺新年。

“快过来,婉儿。”

郑氏轻笑着,矮几上早已备下了椒柏酒,五辛盘,生脍,汤饼。

婉儿起身坐在郑氏身旁,接过一杯椒柏酒饮尽,又麻又辣,冲入喉中,方才在殿中崔琼华哄她喝了好几杯,隐隐有了几分醉意。

“敬阿娘。”婉儿又倒满一杯,恭恭敬敬举在额间。

郑氏含笑接过。窗外已入了夜色,贵人们的欢宴结束,她们的元日才刚刚开始。

“阿娘,琼华说上元节带我出去看灯。”婉儿咬着生脍,含混道。

“哦?可曾请了旨?”

婉儿点点头,开心道,“嗯,太后亲自准的。”

郑氏闻言放心道,“那便好,上元节人多,又乱,你们可小心些。”

“嗯。”

二人吃过简单的一餐饭,婉儿侍奉郑氏沐浴,为她梳理着已有些花白的头发。

“当年我与你阿耶就是在上元节灯会遇上的。”郑氏缓缓道。

“这么巧?”

“哪里是巧,不过有人故意撮合罢了。”

“那阿娘一眼就看中阿耶了?”

“那时候只顾着看花灯,谁有心思看他去。”

婉儿拨开她的发丛,挑出一根银丝狠心拔去。

“那时候人挤人,人挨人,旁人把他推到我身边,他也傻愣愣地不敢靠近我,只站在我身侧为我挡着后面的人群。”郑氏轻笑道。

“那夜的花灯好看吗?”婉儿问道。

“好看,特别是西市的花灯,那些胡商为了迎合中原百姓的习俗,做了许多又精致又小巧的花灯,在铺子前高高挂起,绵绵延延一整条街。还有斗舞的伶伎,个个惊艳绝俗,当年有个青倚门的酒肆,那里的胡姬舞跳得最好,后面的追捧者也最多,鲜花鲜果掷了满满一车,后面人群哄闹着,一路追到了曲江去。”

“今儿朝会上的舞姬跳的也好看,特别是回身换衣,堪称绝妙。那些西域使臣都看呆了。”

“宫里的伶伎当然是顶尖的。”

婉儿又拔了几根白发,只听郑氏缓缓道,“拔了又要长,不必费这神,随他去吧。”

“阿娘,不如上元节跟我们一起去看灯。我去请旨。”

“不用,小时候年年去看,也没甚意思了。你难得出宫,就好好看看。君恩难测,别为这些琐事去麻烦太后。”

婉儿闻言只得作罢,“那阿娘要怎么过呢?”

“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我的事要忙。”郑氏微微一笑,转身拿过她手中的篦子。“快去梳洗吧,水要凉了。”

“好,阿娘先去睡吧。”

婉儿简单地梳洗一番,用帕子将头发绞干,方才躺下。

转眼又去了一岁,婉儿又长了一岁,正是婚嫁的年纪,郑氏看着身侧安稳入睡的婉儿,心中酸楚。或许进宫那一日就该早早断了这妄念,既然要享这泼天的富贵,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翌日,婉儿将要回宫的时候,郑氏照例嘱咐道,“用心侍奉太后,其余的不要想。知道吗?”

婉儿知晓其中深意,又叩了首方才踏上回宫的路。

长生殿里静悄悄的,太后正在案前习书。几位内舍人都准了假回家探亲。唯有青鸾和王总管在外殿候着。

见婉儿进来,青鸾轻声道,“太后午间小憩了一会,这会正在习书,如无召不必进去。”

婉儿点点头,走到侧殿,却见殿中只有裴灵安靠着凭几在案前读书。

“你倒是用功。太后不是准了假?”

裴灵安见她进来,笑道,“你不也是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我可只有一日假。阿娘那里也没什么好做的。”

“阿耶戍边,家里只有阿娘和几个弟弟,怪没趣的。”裴灵安是家中庶女,生母早亡,被送进宫的时候也跟婉儿差不多年岁,只生就一副冷冰冰的性子。婉儿与她相交不深,只觉得她有些难以接近。

现下殿中只她二人,倒少了些拘束。一人捧着一本杂记,裴灵安还从家里带了些上好的蒙山茶。

婉儿好奇,传闻“仙茶七株,不生不灭,服之四两,即成地仙”,说的就是蒙山茶,不禁有些口馋。

裴灵安微微一笑,将书卷丢到一旁,让侍从取来一整套茶具。

“这蒙山茶被传得神乎其神了。不过是茶叶而已,成仙还得靠自个。”裴灵安笑着,先将茶饼在炭火上小烤,至饼茶冷却后,再碾研成粉粒状。婉儿在旁烧水,当水烧至二沸时,裴灵安用竹筴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茶粉,渐渐地茶香随蒸汽溢出来,令人灵台清明。

淡黄色的茶汤被缓缓倒入绿玉斗中,茶末在汤中旋转浮沉,缓缓沉到底。

婉儿觉得这茶香,可裴灵安那股子出尘的气质更令人神往。不知不觉看呆了。

又听她高谈阔论茶经,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从不知道她对茶道还有这么高深的研究。

看着婉儿一脸钦慕,裴灵安不禁笑了,“其实我也没有喝过许多茶,都是书里看来的。”

“那也十足厉害了。”

“长安春曲门有一个茶坊,那里的老板才是高手,每年都要举办斗茶大会,他只消一闻就能辨出茶叶的来源和煎煮的火候,他煎的茶香色艺俱佳,可谓长安一绝。”

婉儿听得入了迷。“天下竟还有如此高人。”

“业精于勤,勤者,熟能生巧。不过如此。”

婉儿点点头,一碗茶汤入喉,带着清香的暖意在四肢百骸奔走,似是赶走了胸中浊气。

“你们却是在这躲懒。如此好茶也不叫我来尝尝?”

二人正闲话,忽闻身后青鸾走了进来。

婉儿赶忙正襟危坐,“青鸾姑姑。”

青鸾在案旁坐下,茶香入鼻,不禁赞道,“好香的茶。是蒙山茶?”

裴灵安点点头,“青鸾姑姑鼻子真灵。”说罢递给她一个琥珀盏。

正殿里,太后潜心作了一副书作,心下满意,抬头却只见王总管在门口候着。

手中拿绢帕擦干净墨迹,走向门外,“王福,怎么只有你在。”

王总管上前扶住太后的手,“太后,青鸾她们在侧殿,没有太后传召不敢打扰,老奴在这给您守着门。”

太后呵呵一笑,“不是准了她们的假,还守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走进侧殿,就看见三个人围坐茶炉正在闲话。

“倒是雅致。”太后闻见茶香,不禁咕哝了一句。

青鸾见到,急忙起身将太后迎过来。侍从眼疾手快地搬来御座。

“蒙山茶?”

“正是。”裴灵安又重煮了一壶,亲自为太后斟了一碗。

“这宫里只怕只有灵安最会煮茶。”太后笑意吟吟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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