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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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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回廊,亦有尽头。二人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园子里不知名的花儿开得繁盛。婉儿回头望向阿武,阿武会意,便走出廊下,步入花径。

“刺客一事,可有什么进展?”婉儿随口问道。

“从党尚未查清,恐要费些时日。只是此事蹊跷,我猜也查不出什么。”阿武答道。

“这刺客也真是有胆识,敢行刺皇帝。”

“听闻是个汉人,名叫萧剑,约摸与皇帝有什么深仇大恨。大约是犯官之后也未可知。”

萧剑?婉儿闻言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仿似听谁提起过。

“犯官之后?”

阿武点点头,“平民百姓恨的多是地方父母官,平白无故犯不着刺杀皇帝。若是朝臣含冤被杀,倒是名正言顺。”

“真的无人知晓刺客的来历吗?”婉儿开口道。

“目前尚不清楚,若真是犯官之后,只怕也是陈年旧案,估计连皇帝一时也想不起。”

“此人真是鲁莽了。”婉儿有些叹惋道。

“的确。皇帝身边的侍卫没经历过实战,看起来乌泱泱一群,实则不堪一击。”

“宫里的侍卫多出自勋贵,哪里遇过真刀真枪。”

“是啊,刺杀皇帝有时候也很容易,一招即可毙命。”阿武自嘲地笑笑。

婉儿闻言看向她,“为何这么说?”

“难道不是?”阿武随手摘下一串紫薇花,嗅了嗅,挺香的。“你在我身边,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

婉儿蹙起眉,有些不悦道,“阿曌何出此言?”

阿武回头看向她,眼中别有深意,“我说,你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

“我为何杀你?”婉儿冷声道。

“为了你家祖家父。”

婉儿闻言有些生气,“圣上始终疑我。既如此,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不是。”阿武急忙辩解,“我敬慕你祖父才华横溢,更爱惜你,你不曾输于你祖父。青鸾将你荐与我,我十分欢喜。我既用你,便不曾疑你。”

“我常与公主谋策,与显、皇嗣殿下亦有往来,与武家子弟交往匪浅,朝臣与我私通者亦不在少数,这一切都是圣上一手打造的局面。”婉儿冷笑道,“我即便有通天之才,也跳不出您的手掌心。我若有半点不臣之心,又岂能苟活这么多年。”

这字字句句直戳进了阿武心里,身居高位,她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总有些时候,她会忍不住猜疑,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戾气。这大约是人之本性吧。

“我一直好奇,当日在丽景门,来俊臣与你说了些什么,竟让你亲笔写下了供状。”阿武缓缓提起旧事。

婉儿闻言只觉心中钝痛,当日有人密告庐陵王谋反,宫中有人通谋,在送给庐陵王的冬衣里翻出了一封密信。神皇交给御史台去查,当日婉儿便被请进丽景门问话。

按例宫中侍人当属内侍省管辖,丽景门却拿着神皇谕旨堂而皇之地将上官才人押入了外朝大牢。

好在来俊臣彬彬有礼,奉她为坐上宾。

婉儿素知丽景门内有许多独创的刑法,堪比炼狱,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孤身坐在丽景门大堂里,不禁觉得寒意逼人。

“素闻来公断案如神,手法高明,不请婉儿见识一下吗?”

来俊臣哈哈一笑,“上官大人见笑了,小臣才疏学浅,那些手段上不得台面,没得脏了上官大人的眼。今日请上官大人光临敝处,不过是为了奉旨查案,还请上官大人勿要见怪。”

婉儿心中恶寒,不愿与他打官腔,便直言道,“庐陵王谋逆一事纯属子虚乌有,那诬告之人不可轻饶。”

来俊臣笑眯眯地捋着胡子,“上官大人说的是,庐陵王素以仁孝闻名,要说他谋逆,只怕圣上都不信。下官也是职责所在,总要按着章程,给圣上一个交代。”

说罢,他从一旁小几上取出一卷宗卷,放在婉儿眼前。

“不瞒上官大人,下官入朝之后听闻上官宰相的盛名,也曾拜读过他的文章,飞扬文采真是令在下折服不已………”

婉儿不曾料到他突然提起祖父,登时绷紧了神经。

“下官对上官宰相的遭遇十分痛惜,便找出了当年的宗卷,可惜当年旧案记载十分简陋,语焉不详,看来隐情颇多。”来俊臣缓缓翻开宗卷,将当年上官仪谋逆案指给她看。

婉儿只觉耳畔嗡鸣,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看到发黄的宗卷上,只记载了寥寥数语,上官仪及子庭芝因梁王忠获罪,罪同谋逆,按律当处极刑,家眷充入掖庭。

阿娘从未与她仔细说起过当年情状,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真相就摆在眼前,却仍旧看不清。祖父究竟犯了什么罪?

“听闻当年上官宰相独掌朝堂,深得先帝宠信,风头一时无两,上官门,天下士,朝堂之上半数都出自上官门下。可惜下官生得晚,未能蒙上官宰相教诲,甚是遗憾啊。”

婉儿紧紧攥着手掌,她仔细翻看宗卷,对于梁王忠因何获罪也并未详细记录。

“故梁王乃先帝长子,初为太子,曾拜上官宰相为太傅。”来俊臣适时道。

婉儿心中悽恍,紧紧盯着眼前宗卷,悲痛欲绝。对于祖父与父亲她不曾有明确的印象,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当做罪人记录在发黄的宗卷上,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冰冷的字里行间。

她悲凉地发现,她甚至不曾记得他们的样貌,他们与她而言熟悉又陌生,只是活在阿娘的记忆里,活在她的想象里,却将她的命运提前落定。

她该恨谁?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夺走了上官一门的荣耀,夺走了她本该自由的命运。可她又如何去恨?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让她站在了权利之巅。

刻漏一点一滴,清越的水声回响在静谧的大堂里,敲打着她的思绪。

待婉儿回过神来,已过去了两个时辰。天色已暮。她来时尚有公务未办,不过有明诚她们,她偷得半日闲,倒也划算。再看案前放着笔墨,空白的供状,等着她去填。

她知道,即便自己拒绝,来俊臣也不敢贸然相逼,想必他还有别的法子逼她就范。

传闻此人曾经是个横行乡里的泼皮无赖,只怕小看了他。他的心计着实令人心惊。此人不除,必将成为大患。

婉儿一时说不清,是为了圣上还是为了自己,原本公主也不喜此人,听闻他强占了不少犯官妻妾,好色至极。总之,该杀。

婉儿思索半晌,提笔将空白的供状填满,然后起身理了理袍袖,走出大堂。

迎面遇上来俊臣,他迎上来拜了礼,“上官大人可有决断?”

婉儿回了礼,“怎能辜负来大人一番苦心。”说罢便径直出了丽景门。

璀璨宫灯照亮了整个太初宫,疾行的宫人穿梭在宫道上,为贵人们的安寝做着准备。

神皇尚未安置,手捧着一卷书,像在等着谁。

王总管立在殿门外,眺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人影。

“圣上,婉儿回来啦。”

神皇抬起眼看向门外,“怎么去了这么久?”

婉儿入内,看着和蔼的神皇有些恍神。她恍然惊觉,她与来俊臣等并无分别,同为鹰犬而已。相互倾轧,是为本性。

神皇看着她,还在等她的回答。

婉儿收回心神,垂首答道,“来公办案细致入微,所以费了些时辰。”

神皇看着她,并没有多问。“耽搁了这么久,又不是什么大案子。你也累了吧,也该安置了。”

“是。那微臣告退。”

神皇没有做声,看着她躬身退出大殿。

第二日,来俊臣呈上了几份供状,神皇看了一眼,便压在案上。“此事不必再查,日后若再有人无端造谣生事,必须严办。”

来俊臣看神皇面色不虞,急忙应下,不敢多言。

婉儿在旁,唇畔微微扬起笑意。接下来几个月,子虚乌有的谋逆案越来越少,恶意诬陷的人均被绳之以法。朝臣们都松了口气,知晓神皇要转风向了。

没多久来俊臣被擢升司仆少卿,越发得意起来。

可婉儿知道,他的死期将近。

…………

忆起过往种种,仍有些喘不过气来。婉儿唇畔扬起一丝嘲讽,“神皇慧眼识人,婉儿十分佩服。来俊臣工于心计,婉儿不及其十分之一。他特意找出了数年前的旧宗卷,告诉我,祖父死于梁王忠之事。”

阿武恍悟,“原来如此。你祖父确实是被梁王忠所累,触犯了先帝的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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