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爱（1 / 2）

黑暗中，“另托生托生才新鲜呢”，李伟国在地铺上自语了一声。睡意全无的刘洪起听闻，想起了一个故事，说是哈工大开学时，有个战士误跑到学生队里，这个战士请求回连队，校长说他没出息，这名战士只得留在哈工大当大学生，哈工大的录取分数还清华北大还高，这战士识不了几个字，如何跟得上？就因为校长那句没出息，战士拼命恶补，几次恶补得昏倒。最后历经千难万苦毕了业，老来成了专家，被传为佳话。

庄士却不欣赏这个故事，校长把个文盲留在大学里，那你就得负责给人家找老师补课，从小学开始补。结果不但差距大，人家还得自学，这算什么？简单粗暴，这叫佳话还是叫乱弹琴？

刘洪起现在就在做陈校长的事，要把李伟国这样的文盲，教成大明的科学家。李伟国这几天表现出了影视剧上的情节，宁愿去战场玩命，也不愿学了，太痛苦了。学习比上战场搏命痛苦。但刘洪起自以为，自家的水平比陈校长强多了，哈工大那个战士是自学，而李伟国是他刘洪起亲自教，刘洪起是什么教学水平，后世的教科，他没一本看得上的，他特别强调用生活比喻深入浅出地形容技术。而那些教科，不要说深入浅入，简直是缺天少地，生吞活剥，那帮写的老家伙自已懂不懂，理解深不深，大可疑问。自已这样的老师，怎么会让李伟国在梦中痛苦地说，另托生托生才新鲜哩？驴三学得就很好嘛，驴三那文化，在后世连小学生都不如，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全，不照样学得很好？嗯？

刘洪起正想到这，驴三在梦中道：“俺原先通得”。刘洪起先是一惊，随即他冲驴三道：你通个屁。

肋骨忽地疼痛。刘洪起披衣而起，立在窗前，窗外远方，天光之中，一堵巨大的墨墙将东方屏去了大半，那堵墙翻滚着，缓缓袭来，这堵墨墙似乎暗示着局势，预示着困难。刘洪起回身捏起一支白棍，抓住火摺子，连划几下擦火轮，却只见火星不见火，刘洪起坚持不懈地划着，终于划出了一朵火花，他心道猛火油终不是汽油，不是那么容易引燃。

又是一个清晨。

“你二人战阵上不成，我方传你二人物理，莫要小瞧此术，若学成了，十个总兵也比不得你，我那滑轮弓你二人不是瞧见了？现已在进京路上，皇上见了此物，召我进京也说不定”，刘洪起教导着。

郭凤上楼来，将一盆水端到刘洪床前，刘洪起道一声有劳郭姑娘了，随即操起面巾，胡乱地往脸上擦了擦。郭龙昨日已走了，但郭凤不放心郭虎，留下照看几日。刘洪起笑道：“郭虎还是不肯回家？”。郭凤难为情地不语，刘洪起道：“俺可没强留郭虎，俺寨中之人去留自便”。郭凤忽道：“俺知道，走的尽是些刘知远，吴敬杰，石友三”。

刘洪起闻言诧异，顿了顿，他方道：“郭姑娘，这个世道还要再坏，十年后，怕是一半的人都不在了”。郭凤吃惊地看着刘洪起，坐在一旁的驴三，李伟国闻言无不惊讶。待郭凤下去后，李伟国将一块木板递来，刘洪起一手将木板支在腹部，一手在写功率等于速度乘推力，写了一会，他停下来道：“你二人明日回璞笠山，叫孙先生再派几人来，要年轻忠厚的，只说来习练武艺，记着，要忠厚的”。李伟国难过道：“俺不成器，先生不要俺了”。刘洪起道：“等你背会乘法口诀再回来，叫驴三教你，若是不会，驴三也不消来了”。驴三叫道：“先生——”。

中午时分，一支一字形的队列，掠过县城上空，刘洪起透过窗棂仰看着，大雁，久违了，他一时去了自已的童年。过了一会，他低下头，看到街上，担水人将水沥了一地，怕是一只旧桶，在这个时代，百姓家中最值钱的物什是水桶，六两银一对水桶，柳木的，柳木吸水，膨涨系数大，比较不漏水。斜对门的院中，一个妇人拿着擀面杖立在树下，正冲树上虎视，“还不下来，省得好打，只怕待你爹回来便没有这般轻巧”。刘洪起微微一笑，回到床上，靠在被褥上，握起一指长的笔头勾头写，他手中握的，细看是一截细长的石头，是从石墨砚台上锯出的，古人很愚蠢，能够用来写的，却用来陪衬不易写的。终于，刘洪起将木板，连同上面的纸放在桌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锅屋，郭凤持着一把高粱刷子，将涮锅水一点点刮进黄盆中，忽地，隐隐传来吟唱：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波浪里把花开，哎，哎，哎——

低徊深情，一唱三颤，似乎在吐每个字时，声带都要颤上三颤，使得曲调舒缓深情。这首曲子在后世被糟践了，除了沈丹唱得还能听听，其它人唱得都不能听。为什么卡拉OK里鬼哭狼嚎？因为那就是一帮嫖客，你叫他唱《女儿情？他只嫖《女儿情。声带是情感驱动的。那些唱《珊瑚颂的女星又何尝不是如此，《好日子，《珠穆朗玛，鬼叫唤一气还行，《珊瑚颂却不是鬼叫唤唱法唱得动的，中国女歌星的文化老底在此曲面前显露无遗。

郭凤不由听得痴了，待曲终，郭凤取了一只托盘，出了锅屋。

“劳烦郭姑娘了”，看着郭凤收拾桌上的碗筷，站在窗前的刘洪起，转头歉意道。随即，他将头又转了回去，看着街上。“先生在看甚？”。“你来——”。郭凤闻言走到窗前，看向街道，对门果子铺门口，一个背影正在买果子，那人有个和脑袋差不多粗的脖子。“克山病，缺碘，食的不是海盐，将来我若成了事，便将天下的盐井都封了，百姓只得食海盐，说起来，我也是造了孽”。“甚是碘？俺村里也有一个这般的，村里都叫大脖子病”。“后世也这么叫，学名叫克山病，北边鞑子那里有一块地儿，后世成了克山县，大脖子多，后世便将此病叫克山病，碘是一物，海里多，未必要食海盐，只要食海里出产的，便可不得此病，就如有个叫维生素的，菜疏果品里有，长久不食便会夜盲，再不食，便得败血症，性命攸关”。“先生懂得真多，先生真是后世之人？”。“也算不得，只是常梦到后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