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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号初鸣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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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哥马利的全体黑人领袖早在当天下午重新碰头商讨当晚弥撒大会事宜之前就意识到了事情正在起变化。尼克松、阿博纳西以及一名叫做弗兰奇的主要卫理会牧师共同拟定了一份公交车抵制运动谈判条款清单。他们就像惯常那样认为,假如事先不想好各项要求,之后就免不了人多嘴杂乱作一团。集会主持人刚刚将他们三人的想法提交给全体集会成员,就有另一个两三人组成的小团体认为应当用油印机将这些提议印成传单分发给弥撒大会的全体参与者。这样一来黑人们用不着大声讨论就能对照着传单进行投票表决,免得将他们的计划泄露给可能在场的白人记者。同一个小团体里的另一个人还主张各位领袖的名字也应该保密,包括在场的各位。正当他们详细讨论隐秘与安全的问题时,尼克松在一旁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愤怒地站起来质问道:“你们以为自己能隐姓埋名地进行公交车抵制运动吗?我跟你们这些大人先生们说句实话吧。你们这些教士过去一百年里都是靠这些洗衣女工供养起来的,可是你们什么实事都没为她们干过。”他还威胁声称假如他们打算隐藏身份,他就要在弥撒大会上公开斥责他们是懦夫。他斥责教士以及其他人听任女性遭到逮捕,自己却像“乳臭小儿”一样畏缩后退。“我们已经扎了一辈子围嘴了,”他说,“现在是时候把围嘴解下来了。如果我们还能成为男子汉,现在就是成为男子汉的时候了。”

正当尼克松甩出最后一句嘲讽的时候,迟到的金走进了集会现场。这个惹人注意的新来者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或许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护自己的形象,或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以免现场局面演变成灾难性的意气纷争,总之他赶在其他任何人反唇相讥之前就开口了。“尼克松兄弟,我不是个懦夫,”他轻松地说道。“我也不想让其他人将我称作懦夫。”他也认为全体领袖都应当以真名公开行事。

鲁弗斯.刘易斯趁机发作了。他与尼克松一直相互看不惯,过去几十年两人无论在个人层面还是阶级层面都一直彼此作对。刘易斯很担心尼克松这番气势汹汹的演讲是预先商定的信号。只要尼克松发出信号,就会有人跳出来推举他成为抵制运动组织的领头人。假如真是这样,那么金的及时出场就实在太幸运了。他的讲话风格不卑不亢,一边让尼克松碰了个软钉子,一边又表示了对于尼克松的认同。一闪念之间刘易斯就打定了主意,他立刻起身推举M.L.金博士当选成为抵制组织主席。一位事先与刘易斯通过气的康利牧师赶紧跳起来附议。这一招使得会场暂时陷入了沉默,各个小团体的成员们面面相觑,一阵犹豫不决与低声讨论之后并没有第二个人被提名成为候选人——无论是尼克松、阿博纳西还是其他威望颇高的资深牧师都没有得到提名。日后理想主义者们会主张金的天资使他成为了不二之选,现实主义者则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金当时依旧声名不显,而且他最大的参选优势无非是没有旧账,没有宿敌。犬儒主义者更是认为,之所以这么多功成名就的布道人纷纷让位给金,无非是因为他们觉得前方路上的责难与危险远胜于荣誉。之前克劳黛特.科尔文出事的时候,并没有哪位黑人领袖站出来向整个蒙哥马利承诺要为她争取公道。要是金当初就站出来为她出头,那么他的声誉还会像后来一样崇高吗?长远来看,就算遭遇私刑之后黑人社区也总能平静下来。就算罗莎.帕克斯必须缴纳十四美元罚款,对于整个黑人社区来说又算多大点事呢?

接下来与会人员选举产生了抵制组织的其他负责人以及组织名称——蒙哥马利改良联盟(Montgomery Improvement Association)——然后有人提议在即将到来的谈判期间应当暂停公交车抵制。此人认为当天的公交车抵制确实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功,但是假如迁延时日,人们早晚会感到厌倦并且逐渐回到公交车上。这样一来新近成立的蒙改联就会沦为白人眼中的笑柄,白人自然也就不会在谈判当中做出任何让步了。正所谓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其他发言人都认同他的主张,他们也认为应当将抵制武器当成引而不发的威胁手段,而不是一味滥用以至于损害其威力。鉴于所有人都取得了共识,这条提案并未立刻得到正式表决。牧师们转而开始为晚上的弥撒大会挑选圣歌、祷文以及发言人。忙完这一摊子事之后大家才急匆匆地把这条提案与其他提案整理在一起。然后各位领袖们就只能等着看当晚参加弥撒大会的人数究竟有多少了。

晚上六点钟过后,金急匆匆赶回家里与妻子以及刚出生的女儿碰头。他吞吞吐吐地告诉柯瑞塔,自己刚刚当选成为新成立的抗议委员会的主席。令他大感宽慰的是,柯瑞塔并没有反对这一既成事实。她平静地表示无论金打算干什么她都会支持他。金随即表示自己没时间吃晚饭了,半小时之内他就要赶到弥撒大会现场,然后他还要赶出席基督教青年会组织的一场晚宴并发表致辞——奉行种族整合政策的组织在蒙哥马利屈指可数,基督教青年会就是其中之一。此时的金满脑子想的都是霍特街的演讲——这是他以抗议领导人身份首次亮相,也是绝大多数听众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他把自己反锁进了房里冥思苦想起来,平时他至少需要十五的小时才能写好一篇布道词,眼下他却只有寥寥几分钟的时间来构思一篇如此重要的演讲。他的思绪运转如飞。他从心底里意识到自己想要回答《广告报上两篇文章当中都出现过的刁钻指控——黑人的抵制招数是从白人公民理事会(White Citizens Councils)那里借鉴过来的。白人公民理事会一直都在公开采取严苛的经济报复手段来收拾那些胆敢对抗种族隔离的黑人。因此金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到最合适的词语来区分公交车抵制运动与悖逆基督教精神的经济胁迫。他刚刚写下几行字,动身的时候就到了。

金的摩豪斯校友兼台球球友艾略特.芬利开车将他送到了集会现场。金抓住车上的几分钟时间继续构思了一阵。通向霍特街的道路上发生了交通堵塞,又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然后车上的两人都意识到没法继续开车前进了——教堂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敌视抵制运动的报纸估计现场来了五千余人,黑人自己的估算则是这个数字的两三倍。无论具体数字究竟是多少,总之教堂内部能够容纳的人数都只有一小部分。因此教堂门口架设了扩音喇叭,向门外的人群广播大会进程。人群绵延了好几公顷,排满了整条街道。横七竖停在附近的每一辆汽车周围也挤满了人。克利福德与弗吉尼亚.道尔夫妇根本没能挤进距离教堂三个街区之内的范围。格雷茨牧师是唯一一位挤进教堂内部的白人支持者——教堂里除他以外的白人全都是记者与摄像师。“看出来了吧,芬利,”金在下车步行之前说道,“这次真能闹出点大事来呢。”他在人群中艰难穿行了十五分钟才走进教堂。很快霍特街教会的牧师就将他请上了布道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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