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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动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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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金没工夫后悔。他一方面因为诉讼费用和开庭前准备工作而苦苦挣扎,同时又将整顿混乱的领导大会职员领导关系当成了第一要务。他进一步向怀亚特.蒂.沃克施压,以求将对方尽快招募过来。这是金踏上公共职业道路以来做出的第一项重大人事决策,而急脾气的沃克则将一大堆严格要求摆在了金的面前。按照一贯的秉性,沃克为金描绘了一副领导大会遭到彻底整顿的图景。今后的领导大会将会与从前昏昏欲睡的状态决裂。沃克已经做好了离开事工道路的准备,随时都能完成决定命运的纵身一跃。如果被选中,他首先就要规范办公纪律。秘们绝不可以在办公桌旁喝咖啡。早上九点钟每一台打字机都要响起来。如果领导大会还需要更多秘,他会想办法筹钱。沃克毫不介意让别人把他当成不惜撕破脸皮威胁辱骂也要为领导大会争取利益的刺头。“说真的,”他对金说,“我的刻薄程度刚好能让我爱听别人这么说我。”

沃克将自己视为金的代理人、大管家以及“咬人的走狗”。在沃克看来,像金这类天性随和的领袖迫切需要一个专门负责顶缸背锅蹚浑水的心腹。这个人的职责是推广金的形象,在合影照片里的站位则离金越远越好。荣誉与风光都属于金,各种既不露脸又得罪人的脏活则是他的本分。作为回报,他要求在领导大会内部获得一人之下的权威。金必须授予他无可争议的权力,让他凭着自己的判断进行人事任免而不必事先请示。金的副手们——尤其是纽约的贝亚德.拉斯廷——今后未经沃克正式批准不得再以金的名义公开发表声明。艾拉.贝克如果愿意可以继续留在亚特兰大总部任职,只要她明白自己是在为沃克打工就行。除了上述特权以外,沃克还要求领导大会顺便聘用他在弗吉尼亚州的两个朋友——想要管理好一个组织,身边肯定少不了自己人——并且为自己开出了年薪千美元的价码,相当于他在吉尔菲尔德做牧师收入的两倍,比金在以便以谢挣得还多。沃克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漫天要价。在他看来,金的收入水平是自我约束的结果,而他在涉及金钱的问题上并不像金那样顾忌个人形象。

在金看来,沃克的全套入职要求当中最主要的缺点就是沃克本人。他有头脑,有热情,但却对非暴力精神兴趣寥寥。同时沃克对于权威的军事化理解势必会与领导大会的实际情况相抵触。领导大会的立身之本从本质上来说是个人魅力,这一点对于金的决策造成的影响远远超出了领导大会的牧师们。总之金最终设法说服自己相信,他既可以利用沃克的所有优点,又能够控制沃克的粗放性格将会带来的任何负面影响。面对咄咄逼人的沃克,他唯一的应手相当精妙:他建议沃克在入职之前首先与斯坦利.利维森以及贝亚德.拉斯廷私下碰碰头。沃克对此十分抵触:利维森和拉斯廷就连理事会成员都不算,见他们作甚?就跟他们随便聊聊也挺好的,金温和地答道。于是5月初三个人在纽约的喜来登亚特兰大酒店面谈了两天。双方对会面结果都很满意。沃克在金的亲信面前树立了权威,拉斯廷与利维森则打消了沃克独揽大权的若干打算,比如他原本想要取消金在纽约地区的所有支持机构,将筹款活动的管理工作全部集中在亚特兰大。拉斯廷与利维森明确指出这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因为大部分捐款都源于纽约。最后三人取得妥协并且明确了各自的权责范围。沃克的聘任协议刚刚签署,金立刻向理事会成员与其他关键支持者寄出了大批信件,几乎以乞讨的姿态请求他们至少向领导大会再多捐献一百美元,因为8月的工资开支将会翻倍。“把人家从收入可观的教堂挖过来却开不出工资,那么咱们的脸面可真是要不得了,”金这样写道。

尽管沃克已经做好了从教会辞职的安排,但他依然还在弗吉尼亚州各地巡回布道,用一篇篇泼辣而又华丽的布道词声援静坐运动。他歌颂团结,宣称静坐运动的支持者们需要将勇气与行动统一起来。最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团结在一位领袖周围,而这位领袖就是马丁.路德.金。沃克把金比作摩西,极力宣讲金受到的迫害,他的需求,他的榜样,他的教导,以及他的战术(私下里沃克总是直接把金称作“领袖”)。每当沃克讲到动情之处听众们总会异口同声地高声赞同。在纽波特纽斯的一次集会之后,一名观众穿过人群来到台前和沃克握手。这位曾在哈佛进修过哲学的年轻人满脸深思熟虑,他费了半天劲才从人头攒动的沃克拥趸当中挤到前面来。“沃克牧师,”他抓住机会发问道,“为什么您总是说‘一位领袖’?您不觉得我们需要很多领袖吗?”

这位听众名叫鲍勃.摩西(Bob Moses),是纽约某高中的老师,当时正在弗吉尼亚州拜访自己的叔父。尽管与《圣经当中以色列最初的立法者重名,但是摩西与圣经先知的性格却完全不搭调。他信奉灵修但却不信教,关心政治但却不激进。他向沃克提出的问题精准揭示了他与金之间最尖锐、最核心的分歧。这两个人都相信兄弟精神,但金相信神的必要性,具体表现就是相信领导层级。摩西则不然,他的观点对于黑人教会来说非常陌生,尤其与沃克大相径庭。沃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就将注意力转向了下一位听众。摩西耸了耸肩。在沃克演讲期间,摩西为马丁.路德.金辩护委员会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回到纽约后他又向贝亚德.拉斯廷毛遂自荐,成为了委员会的一名义工。

5月16日,金走进蒙哥马利法院接受了法院对其个人所得税指控的传讯。为了预防种族示威活动,骑着高头大马的代理治安官们加入了州骑警与城市警察的阵势,如临大敌一般驻守在法院外围。在气氛紧张的审讯室内,金和五位正式出庭律师一起出现在辩护席上,在他们身后的黑人专区还坐着他的新任法律助理,来自芝加哥的昌西.艾斯克里奇。金的律师提出了许多法律异议并提起了上诉,法庭本身的种族隔离也被他们记录进了上诉材料。他们赢得了一点时间,但就在当晚从亚特兰大涌来了大量问询电话,以至于他们不得不中断了战略会议。金第二天不用出庭,因此他就成了各个民权团体争相邀请的对象。亚特兰大大学的大学生们想让金帮助他们庆祝布朗案判决六周年。他们打算从亚特兰大大学游行到州议会大厦门前举行集会,但欧内斯特.范迪瓦州长随即宣布他不允许任何黑人踏上议会大厦门前的草坪,就算调派州骑兵也在所不惜。范迪瓦的警告在黑人领袖中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亚特兰大大学的六位学院院长都在质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自从3月份的一日示威之后,亚特兰大的学生们始终仅仅是静坐活动的旁观者,现在他们却恳求金支持他们搞点大动作。然而学生们的长辈却认为让金为了一次夭折的学生游行专门跑到佐治亚州来实在愚蠢透顶。别忘了范迪瓦毫不掩饰对于金的敌意。

第二天早上学生们聚集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游行是否照常进行,也不知道金会不会来。克拉克学院的布劳利博士在六位院长当中立场最极端:克拉克学院的学生们预定在体育馆集合,等到学生们来的差不多了之后,他命人偷偷从外侧锁上了体育馆的大门,意欲阻止学生游行。但很快就有学生从窗户爬出去把锁撬开了,然后克拉克学院的学生们就汇入了全市学生的大潮。一开始他们祈祷、商讨并且歌唱,随后就有一千五百多人涌上了街头。学生们从西区一路游行到了州议会大厦广场,发现州长布置的骑警早就在那里严阵以待,不准他们向前一步。于是学生大军沿着历史上黑人人口在亚特兰大迁移的相反方向穿过市中心向东撤退到了奥本大街,因为金老爹的老对头威廉.霍姆斯.博德斯牧师同意让他们在惠特街浸信会教堂举行集会。学生们从广播里听到新闻报道声称金特意从蒙哥马利飞来参加他们的活动,但是各种纷纷扰扰的小道消息一直在相互冲突,然后队列前面的人们就看到了伯德斯与金一起站在惠特街教堂的台阶上。两位布道人愉快地向学生们挥手致意,好像在问候凯旋的朝圣者一般。游行队伍立刻爆发出一阵阵胜利的欢呼声。集会开始后,金赞扬了学生们的非暴力精神以及挺身而出的勇气。金赞扬了伯德斯,伯德斯也赞扬了金,所有人都表扬了学生们——就连一开始极力阻止他们游行的学院院长也表扬了他们。六位院长都出现在集会的讲台上向学生们致谢,承认他们之前的担忧是错误的。院长们的恳切善意渗透了整个会场,因此尽管他们站在台上大出风头,依然没有招致学生们的反感或者抱怨。

在亚特兰大学生游行期间,路旁的白人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眼看着这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一位迷惑不解的妇女就事论事地说道:“我还真不知道学校里竟然有这么多黑鬼。”她的评论登上了报纸。这也是当时全国范围内非常有代表性的想法。没有直接受到示威活动的威胁或者触动的白人此时依然是美国人口的绝大多数。对于他们来说,黑人大学生数量如此之多的事实本身就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启示。此前白人眼中的黑人一直是由体力劳动者构成的阶级与种族。白人所熟知的黑人知识分子都是些盛名加身并且特立独行的人物,与日常生活扯不上关系。即便在北方,市中心的商务区也很少见到黑人白领。可是现在美国社会却突然意识到,黑人大学生的数量已经达到了足以堵塞道路或者填满监狱的程度。主流文化当中颇有几个人正在考虑这一点对于政治与社会形势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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